霍莉的第一節課是中文課,她和安娜在一樓的儲物櫃分了手。
原來的霍莉·李算得上是土生土長的阿美莉卡人,雖然養父特意送她去唐人街的華裔學校讀小學,但她的中文也就停留在了日常對話的水平,因此被允許選修了這門課程。
霍莉喜歡上中文課,作為班級裡為數不多的亞洲面孔,她能在這門課上拿到A+,并且獨享史密斯女士的寵愛。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橄榄哥”也選修了這門課程,并且時常威脅霍莉幫他寫作業。
“早上好,孩子們!”史密斯女士今天依然熱情似火,和窗外的天氣形成鮮明對比,“今天我們來學習一首中文詩,名字叫《詠雪》。”
“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霍莉已然昏昏欲睡。
忽然,一股奇怪的味道鑽進了她的鼻子。
霍莉知道這群小老外的體味重,但這股味道和以往的汗臭味不同,潮濕而又腥鹹,讓人想到古老航船上長滿青苔的甲闆。
對,沒錯,這是一股青苔味。
霍莉抽了抽鼻子,循着味道的源頭而去。
靠窗那一行座椅的盡頭,被人為地留出了一個真空地帶。在那片空間中間,靜靜地坐着一個少年。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衛衣,上面什麼标志也沒有,長而濃密的黑色卷發垂下來蓋住了眼睛,下半張臉則完全掩藏在黑色口罩之下。
霍莉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他發間一閃而過的偏光耳釘。
霍莉不知道他的名字,隻知道他的外号是“章魚哥”——别誤會,不是住在比奇堡的那個。
她曾在橄榄哥的論壇賬号上見過他。
橄榄哥會在自己的賬号上發布一些對學校裡“怪胎”的抨擊,比如霍莉是“拼命加入亞當斯家族的陰暗小老鼠”,安娜則是“占盡紅利不知感恩的碧池小尼哥”。
橄榄哥對這個少年的評價也很刻薄,說他是“碼頭殺了十年魚的滂臭章魚哥”。
這也是他周圍出現一米真空的原因,沒有人喜歡魚腥味,特别是在教室裡。
但霍莉覺得這種味道還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内。
而且看“章魚哥”的穿着打扮也是整整齊齊,不像是不講衛生的人,那麼這股怪味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呢?
“章魚哥”似乎注意到了霍莉的視線,原本偏向窗外的頭往左邊側了側。
霍莉立刻沖他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富蘭克林高中的怪胎不少,但“怪胎榜”前十名中有四名都是安娜社團的骨幹成員,加入她們無異于在社交場上自鲨。
這是她們這麼久都招不齊人的根本原因。
“章魚哥”喜歡獨來獨往,知道他真名的人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見過他真實面目的人估計也隻有給他做入學體檢的校醫。
霍莉決定嘗試把“章魚哥”拉進她們的社團,畢竟他在社交場上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下課後,霍莉三兩步就蹿到了“章魚哥”面前。
“嗨,我叫霍莉·李。”霍莉擠出一個熱情的笑容,“章魚哥,你應該還沒有加入課後社團吧?”
“章魚哥”仰起臉,黑色的口罩往内一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叫章魚哥。”他說。
“當然當然,抱歉我沒有惡意的。”霍莉懊惱地拍了一下腦袋,順勢在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請問你的名字是?”
“章魚哥”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把背包裡的東西全倒了出來,發出“叮鈴哐啷”的聲響。
各式各樣的小海螺從桌面上滾落,那些詭異的海洋生物的幹屍也滑到了霍莉的面前。
它們或長着尖牙利齒,或長着突眼腫瘤,光是看到它們,霍莉内心裡就湧起了濃厚的厭惡,恨不得用圓規把這些怪魚戳個稀巴爛。
這些扭曲的魚類生物不僅醜讓人反胃,聞起來也讓人惡心,甚至在某一瞬間還産生了眩暈的錯覺。
她“刷”地一下蹦起來,捂着嘴幹嘔兩聲。
原來這些奇醜無比的怪魚就是“章魚哥”身上那股腥味的來源。
此刻,他也從那一堆幹屍裡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尼普頓·亞當斯。”他翻開紅皮日記本,念出封頁上的單詞,“沒錯,這是我的名字。”
真的會有人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霍莉狐疑地挑眉,随即又意識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天呐,你姓亞當斯!!!”
“嗯。”章魚哥咬着手指,“有什麼不對嗎?”
“你不知道那個電影嗎,《亞當斯一家》?”
《亞當斯一家》是一部三十多年前的哥特電影,以其獨特的視覺風格和黑暗幽默而聞名,至今也被奉為哥特人的精神寶典。
“沒有。”章魚哥搖了搖頭。
“那不如明天下午你到106來,我們一起看這部電影吧。”霍莉順勢邀請,“我們社團的人都特好相處,還免費提供薯片和飲料哦。”
“章魚哥”看上去并不感興趣,默默将海螺和怪魚往書包裡塞。
“等等,”霍莉急忙挽留道,“章魚……啊不,尼普頓,尼克,我能叫你尼克嗎?”
這是銷售慣用的伎倆,俗稱套近乎。
“我媽媽也這麼叫過我,”章魚哥頓了頓,似乎是在懷念什麼,“所以你可以這麼叫。”
拜托,這話說得也太奇怪了吧喂!
霍莉抽了抽嘴角:“尼克,不如明天你先來咱們的活動室看看吧,怎麼樣?如果你不喜歡看電影的話,我們還可以幹些别的,比如玩桌遊,聊怪談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