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是這樣的,明明采訪前對她潑了冷水說采訪不到人的是他,明明說着要好好帶她卻從未給過她絲毫幫助的也是他。
人真的是種好複雜的生物。
那麼多那麼多的話想要說,最後她卻一句也沒有講出口。她隻是沉默的收好背包,然後祝他們晚上吃得開心。
也罷了,這大千世界裡,她隻要一種開心就夠了。
出了院的思思比以往更有活力,暈着紅暈的小小臉蛋比年畫裡的娃娃還要可愛。吃着番茄鍋時眯起的眼角,治愈了吳憂所有的不開心。
舅舅也找到了新工作,在這個停留在2007年最後一天的日子裡,她在乎的兩個人都很開心。
這就夠了。
這一刻,五環外的天空要比内環的天空更加閃亮。在一團又一團将夜色染成彩光的漂亮世界裡,吳憂閉眼許下唯一一個心願。
【請讓她在乎的人永遠都康健順遂。】
片刻的黑暗下,吳憂默默将它念了一遍又一遍。
“憂憂,有電話找。”突如其來的聲音将許着的心願打破,系着圍裙一副居家好先生模樣的舅舅正拿着電話走出廚房。
“快接吧,别是什麼要緊的事。”在圍裙上擦去水漬的唐風一把抱起要蹿到她身旁的思思,“乖,咱讓姐姐先忙。”
“叮鈴鈴”不停響着的鈴聲打破跨年的美好,吳憂垂眸看向不停亮着的屏幕。
是吳華。
纖細指尖停在接聽鍵好一會兒,吳憂并不想要接這個電話。
或許是她面上的表情看着太過糾結,一直在身邊徘徊着的唐風手指一按,吳華的聲音瞬時傳來。
“小吳啊,你在哪兒?”
說完也不聽她的回複,直接下達指令的中年男人頗有些小領導的範兒。
“我在領導面前給你美言了幾句,王社長要見你,快來玉泉居。”急急要挂斷的電話又冒出句話來,“打車來,一會兒我給報銷。”
“看吧,我就說是要緊事!”不停催促她快些出門的唐風急的不行,“家裡你别擔心,憂憂你要把握住機會啊!”
爆炸着發出最後聲響的煙花反射在有着透明玻璃的茶幾上,被稀釋成淺綠的光隻不過一瞬就再度泯沒。
無奈的背好帆布袋,吳憂沒有辦法打破舅舅無謂的幻想。
哪有什麼機會,她隻期盼這場聚餐不出什麼事就是大大的好事了。
雖覺得依吳華的性子根本就不會有什麼大事,但畢竟初入社會,心底總歸還是有些擔心,所以最後她還是打了出租。
快速劃過的街景像是電視劇結尾中奔赴一個又一個美好未來的畫面,将頭靠在玻璃窗上,吳憂任由颠簸的道路晃蕩着她的腦袋。
車子漸漸駛入繁華商區,因是跨年,車子很快就堵得走不動了。出租車師傅有些難辦,不好意思的轉過來和她商量着能不能送到這就好。
見她答應,師傅立刻從置物箱裡翻出筆畫着簡易地圖。他往外指了指方向,“同學,你就往那個方向走,然後要在哪裡拐我給你都畫出來了。”
付完錢下車,望着川流不息的車流吳憂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這聚集着衆多靈魂的燕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在這找到心靈的歸宿。
司機師傅畫的很是清晰,融入人流,吳憂照着地圖沒多會兒就站在了包廂門外。
歡樂的嬉笑聲不停從門裡傳出,深吸一口氣,吳憂扣響帶她踏入社會洪流的木筏。
“小吳你來了。”吳華見她過來,立刻湊到她身邊小聲交代。“上次社長在募捐活動中遇到張弛,兩人便聊了幾句。得知領導是京華晚報的社長,張弛便主動提到了你。”
“你知道該怎麼說吧。”擦過額頭的肥厚手指一下拉住她的左臂,吳憂下意識想要往後撤着身子。
見她沒什麼動靜,那張一直精明無比的吊眼猛然繃緊,“你是不是不想要實習證明了!”
被拽着往前走的身子被拉到坐在主位的男人身旁,吳憂咽下不舒服開了口。“王社長您好,我是實習生吳憂。”
“張女士提到的那篇報道......”
話就那麼突兀的頓住,吳憂死死握住手掌。指甲緊緊掐在掌心,她卻怎麼都說不出那句謊話。
她可以不去主動解釋,但她做不到說出那根本就不是事實的謊言。
為什麼,生活總是那麼難。
垂下的視線裡,她隻能看見華麗的地毯和在奔跑中染上塵土的卡其色雪地靴。
拽住手臂的力道不住收緊,吳憂咬住唇角卻再是發不出任何聲響。
“吱啦”一聲被悠然打開的門輕響着,再度被風晃起身姿的吊燈折射出無比耀眼的光芒。
蓋在鞋頭上的透明光澤将漂蕩着的浮沉渡上翅膀,有腳步聲沉穩的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王叔叔,好久不見。”
淺笑着打破僵局的男人拽了拽領帶,那雙總是多情的眸子直直撞上她探究的目光。
“正好看到我家小朋友也在,您不會責怪我不請自來吧。”
被拽住的手臂被男人一把拉在懷裡,掌心傳來的溫度灼熱的仿佛将她燙傷。
挂在牆上的大電視裡滿是喜慶的紅,因喜悅而聚集在一塊的人潮大聲倒着數。
“五、
四、
三、
二、
一!
新年快樂!”
2008就這麼來了。
這個飽含着無數人期待的2008年,吳憂恍惚着看向圈在她腰上的大掌。
在晃動着幾要打翻的木筏旁停着的巨大遊輪上,有人向她伸出了手。
“樂樂乖,跟哥哥一塊兒叫人。”
那人輕輕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