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地寨一百人打北門,蟒頭煙山和朱家護衛兩百五十人打寨城西牆。
隻需一面真使力,東方寨都會告破。
将近一刻鐘,蟒頭煙山的土匪們終于排好隊列。
然而這隊列隻在不動的時候有些樣子,一動起來,便亂哄哄的像是一窩要尋人蟄的馬蜂漫天飛舞。
經過幾次攻寨,土匪們有了長進,也或許是山坡的障礙被清理幹淨,隊伍行進雖然慢,但沒有再出現踩踏事件。
前方出現一道矮牆,牆體或是土石或是竹木,牆後的山坡陡峭,這座牆顯然是在抵擋滾落的石頭。
兩百餘人的隊伍在土牆前停下并分開列隊。
随着嗚軋聲響起,最前面的兩隊中各走出二三十人,手持鋤頭或是鏟子,背着半人多高的竹木闆和粗粗的竹木條,從矮牆的開口處攀爬上陡坡,奮力向上。
隻要能将身上的竹木闆栽入二十丈外的地裡,再用竹木條支撐住竹木闆,形成一個遮掩,他們就能輪換到隊伍最後。
然而學精的不止土匪,還有寨城裡的人。
他們并不急于投擲檑木或是石頭等物禦敵,因為土匪距離寨城尚有幾十丈,後者有充分時間躲閃。
他們會抓住土匪挖坑或是剛剛栽下竹木闆的時候抛出檑木重石,運氣好能帶走土匪或是損壞竹木闆,運氣不好至少讓土匪前功盡棄。
寨城攻守戰的前期,或是說大部分時候,就是這麼乏味的來回拉鋸。
……
一排排竹木闆向寨城逼近。
位置交錯的竹木闆為土匪提供了絕佳掩護,但同時也隐藏了緻命危險。
保護他們的竹木闆随時可能傾倒斷裂,被釋放的檑木重石突然間一齊滾落,他們幾乎不能躲閃。
前方栽種竹木闆的土匪雖然仍能躲避檑木重石,但躲不掉奪命箭。
因為靠近寨城,鄧大刀命令弓手投入戰鬥。東方林場靠山吃飯,獵人不在少數,雖然弓箭質量不高,但栽種竹木闆的土匪幾乎是個不會動的靶子。
重傷乃至死亡的土匪數量迅速攀升,他們完成用時間換距離到用命換距離的轉變。
鄧大刀神色凝重地看着山坡下的一具具屍體。
他記得土匪第一次攻打寨城時,死傷一二十人士氣就開始衰退,否則當時手忙腳亂的他們也不可能将土匪從寨牆上趕下去。
而現在,山坡上至少倒下二十具屍體,土匪的攻進勢頭卻絲毫沒有減弱。
或許是土匪也在成長,但他更傾向于昨夜來的那位重要人物給了這些土匪非常大的“激勵”。
周針眼急匆匆地跑過來,“刀爺,北門外的賊匪,動了!”
鄧大刀面色一沉,轉頭朝右側看去,被周針眼吸引目光的羅固撞上他的眼神,立即鄭重地點頭。
“刀爺,你快去看,這裡有我,你放心!”
最近的土匪距離西寨牆起碼還有十五丈,西寨牆有居高臨下的地利,一時半會不可能出事。
他跟着周針眼大邁步地往北門趕去。
北門隻有十五人,但衛隊的兄弟,周針眼、劉鼻子和艾胖子他都放在這裡。
他很清楚,北門外的黃地寨不是不能打,而是不想打。
北門的優勢在于狹小,陣形無法擺開,但缺乏“縱深”。
一個不留神被人摸到寨牆下,就可能被打亂防守節奏,進而被越來越多的賊匪淹沒。
所以北門的關鍵是擋住上山道的那個關卡。
可惜的是第一次應對攻寨經驗不足,沒有堅守關卡讓黃地寨奪走,導緻如今被動的局面。
鄧大刀走到北寨牆上,好些人看他,一張張污黑的臉上有迷茫,有害怕,有沉靜,也有殊死一搏的決心。
“逃,能逃去哪裡?去當佃戶,還是當鄉紳的奴才?”他的耳畔響起羅固的苦笑,“不對,我們是下民賤種,想當老爺的奴才也當不了。”
他說可以去譜口沖。
王鳳祥卻說,“這段日子我們過得蠻好,大家不想放棄,覺得以後會更好。而且,刀爺你交個底,就算逃,能逃出去幾個人?”
他說總比所有人都死了好。
但立即有人反對,“刀爺你們快走,我們不想連累你們,你們已經幫了我們蠻多。
“東方林場是我們的屋,連自己屋都不守,連自己屋裡人都不要,還算甚麼男人?”
“我們也可以守屋!”婦孺老人們也說,“我們不缺力氣,砍木頭,搬石頭,煮金湯,我們都可以做。”
他那時候才有點明白,為什麼劉今钰說,這些貧苦瘦弱的百姓身上有着足以掀翻這個世界的力量。
“我們可以守住。”他說。
“我們一定能守住!”
他大步流星,堅韌的眼神與每個看他的人對視,給他們鼓勁。
“社長已經領兵到了羅城。我們一定能守住林場,保住屋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