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裡發洩後,他硬着頭皮回道,“是我。敢問你有甚麼事?”
“我家主人想見王千戶。”
“千戶病了,不宜見人。”
“那請軍爺傳達,雷公寨已破,土匪屍體與生擒的土匪,都已帶到,請千戶查收。”
“千戶說了,花街堡小,關不住人,請唐老爺送到縣衙。千戶身體抱恙,請唐老爺諒解,不能與唐老爺一起去。”
牆下沉默。
好一會唐豐露出意義不明的微笑,“王千戶真的病了麼?小人認為王千戶若非卧病不起,最好見見我屋老爺。
“有幾個土匪說,蕭阿景送了錢給王千戶。這不是誣陷麼?我們都相信王千戶不會做這等事,可若傳進縣父母……”
看着唐全有恃無恐的笑,李義有愣住,心想這幫土豪大戶太不把武官放在心裡,他都替王千戶感到屈辱。
但這事他沒法自己答複。
“你稍等,我去請示王千戶!”
請示的結果當然是見,隻是李義有挨了兩巴掌。
王千戶與那唐老爺談了什麼李義有不知道,但談話結束後他發現倒黴的還是他自己——
王千戶指明周盛和他,護送蔣家的貢生老爺,以及那幫押送雷公寨賊匪和贓物的鄉勇去縣衙。
護送?
他們兩人“護送”幾十号人。
姓王的,你個沒卵蛋的廢物!
李義有和本在睡回籠覺的周盛忍不住在心底咆哮。
……
崇祯四年十一月初一。
邵陽縣衙子惠堂。
李義有和周盛跪在堂下,頭死死往下低不敢擡起一絲,餘光看到一抹青色,兩抹綠色,渾身止不住地冒冷汗。
邵陽知縣朱佐。
邵陽縣丞徐一鹗。
邵陽主簿鄭文偉。
邵陽縣主官和佐貳官,代表邵陽縣權力的三座大山,此刻都坐在堂中。
三人不用說話,光是那充盈堂内每個角落的官威,就壓得他們兩個小小的堡卒喘不過氣來。
“王省為何沒來?”
帶着川音的官話響起。兩堡卒知道這是知縣朱佐在問話,這位剛到邵陽不足一年的知縣根本不會邵陽話。
他們同樣不懂官話,好在朱佐也知道這一點,身邊備了個懂官話的本地書吏替他翻譯。
李義有深吸一口氣,結結巴巴說道,“王……王千戶,王千戶病……病了。”
書吏轉述完,他們聽見一聲帶着怒氣的哼聲,李義有知道知縣這是對王千戶不滿,但此刻卻是他直面知縣的怒火,由不得他不怕。
那書吏又問他,“縣尊問你們,為何與蔣家一齊在大街上喧嘩,可曾想過衙門的臉面?”
這是很嚴肅的指控。李義有慌得口不擇言,差點說出自己是被大同社威逼利誘的。
周盛及時捏了他手。
李義有閉嘴後,周盛咬牙說道,“王千戶抱恙,花街堡離不開人,兩位總旗也得留下。
“但剿滅一窩山匪,是溫和、尚賢兩裡百姓的喜事,我等不能寒了百姓的心,是以王千戶派小人兩個一路護送。
“蔣家在大街喧嘩,許是忒高興,小人也不好阻攔。”
“你這家夥也是狡猾,縣尊問你二人,你答蔣家。”
那最下首的綠色官袍動了動,帶着吳音的邵陽話響起,是崇祯二年到邵陽任職的主簿鄭偉文說話了。
他的邵陽話已算熟稔,李、周二人都聽懂了。
周盛嘴上說着自己該死,心裡卻安定下幾分。他聽得出這位主簿更像是揶揄他,而不是指責他。
緊接着,主簿問唐蔣兩家在溫和、尚賢兩裡所做之事。
他知道鄭主簿實際想問大同社之事。但他不敢對此多言。答複得雖然詳細,但到關鍵部分就模糊起來。
大同社炮打蔣家脅迫蔣信止、幾十人到五峰鋪夜“訪”王千戶等事都含糊其辭地跳過去。
大同社與唐蔣兩家的關系也沒說清楚,大同社前身是土匪寨的事也隻敢說好像有這個傳聞。
大同社逼着大戶在請願書上簽字一事自然也沒說,隻說唐蔣兩家發動百姓包圍雷公寨,雷公寨不戰而屈。
至于花街堡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亦不作說明,隻強調他們守好了花街堡,沒人打進過花街堡。
三位官老爺沉思片刻,他倆隻聽見有人飲茶的聲音。
正提心吊膽,他們聽見書吏不悅地說道,“你二人快回花街堡,叫王千戶來縣衙。
“邵陽縣幾年未破一個土匪寨,王千戶立下這般大功勞,縣尊有意替王千戶向指揮使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