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音循聲看過去,是一位賣花的大姐。
謝懷霁連忙對着那大姐笑:“柳姨。”
柳姨站起身來,看到他身邊跟着的陵音,笑道:“呀,身邊還跟個小姑娘呢。”
她連忙拿過手邊的一捧幹花,從小攤後出來,把手裡的花塞給陵音:“拿着哈,這是姨今早剛才曬幹的雛菊,還泡了香胰子,放屋裡能香個十天半個月呢。”
陵音被柳姨熱情的有些手足無措,她接住雛菊愣了一會兒,才想起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柳姨這錢——”
“不要錢不要錢!”柳姨一把将陵音的手按了回去:“這才值幾個錢。”
謝懷霁看着柳姨解釋道:“柳姨,這是我師妹,她才下山,跟大家也不熟,這銀子你還是收下吧。”
陵音聽了便把銀子遞過去。
柳姨猶豫了一下,似乎也是怕吓到陵音,還是接了過來,看着陵音笑着開口:“下回可不準給錢了,啊。”
謝懷霁點了點頭,對着揮手:“好嘞,記下了。”
這一路上,謝懷霁幾乎是走兩步便被人喊住,他面上沒有出現絲毫不耐,十分妥帖的對着他們笑着回應。
每個跟他打招呼的人,都想往他手裡不要錢的塞些什麼,但都被謝懷霁拒絕了。
兩人走着走着,謝懷霁主動在一個小攤前停下。
陵音落了兩步在後面,小跑着近前來,才發現是個首飾攤。
謝懷霁拿起一個簪花給陵音看:“師妹,這個你喜歡嗎?”
這簪花雕的是一簇梨花,下面墜着細碎的珠串,在他手裡搖晃時,還發着泠泠脆響。
賣首飾的是個姑娘,她見謝懷霁拿起簪花,連忙笑道:“謝道長,你可算來了,這簪花不知道被多少姑娘問過了,都想要呢!”
謝懷霁對着姑娘笑道:“多謝你幫我留着。”
她又看向陵音:“這個好看吧?就是我當時想買給你,但是還沒來得及買的。”
憑心而論,陵音其實并不太想要這個簪花,并非是不喜歡,而是她覺得這簪花對自己來說已經不是必需品了。
但畢竟是謝懷霁給她留着的,陵音并未拒絕,看着他點頭笑道:“好看,謝謝師兄。”
謝懷霁摸出銀子,作勢想要遞給那姑娘,隻是一低頭,又瞥見一支白玉步搖。
他頓時想到了姜曦則。
姜曦則這些日隻是長發輕挽,不管面色還是衣衫都是素的。
既然給師妹買了,也順便給她買一個吧。
謝懷霁又拿起那支步搖,一塊遞給那姑娘:“就要這兩個吧。”
姑娘點點頭,“那我給謝道長包起來。”
“先等一下。”
陵音出聲攔住了她。
她從小攤上也拿起兩支發簪,連同銀子一起遞過去:“這兩個也包起來吧。”
陵音下山便是為了給江盡宜買簪子的。
今早上她給江盡宜挽發時,他鬓上的木簪看得出已經用了許久,因此才起了這個念頭。
剛來到小攤前,她便注意到了這個雪白的玉簪,色澤明淨,師尊帶着肯定很合适。
但畢竟宗門有三人,她也不能隻買師尊一個人的,便也為謝懷霁挑了一個發簪。
那姑娘笑着接過發簪,卻是将兩人遞過來的銀子給推開了。
又來了。
陵音實在是好奇,怎麼一路走過來,全都不願意收謝懷霁的錢。
那姑娘把簪子包好,遞給兩人:“這發簪全當送給謝道長的,我不收錢。”
謝懷霁跟她推脫:“姑娘,這錢肯定是要收的,你全靠買發簪營生,總不能讓你做賠本的買賣。”
“什麼賠本不賠本的,若不是謝道長救過我的命,我還哪有機會做這個?”她一把推開謝懷霁,“好了,謝道長,東西都給你包起來了,快拿着。”
......救命?
陵音敏銳捕捉到了重點。
難道是謝懷霁救了她們的命,所以才不收錢的嗎?
再擡頭去看謝懷霁,陵音的眼神便有些微妙。
然而謝懷霁還在跟那姑娘推拉,最後知道拗不過她,便學着之前的模樣,将他和陵音的銀子捏了個訣,傳到了那姑娘手邊的櫃子上,這才拉着陵音離開。
陵音手裡抱着花,跟在謝懷霁後面,一時有些失神。
她實在沒想到,謝懷霁被這般對待,是因為在結海市救過不少人的命。
謝懷霁的脾性她向來知道,良善熱情,十足的好人。
見人有難便忍不住要幫,看人可憐便同情心泛濫,可若隻是這樣,那也就罷了。
偏他又極為倒黴。
陵音到現在還記得,十歲那年他跟着謝懷霁下山趕集,路上遇到一夥劫匪,謝懷霁二話不說直接拔劍救人。本也是件好事,卻不想這被救的人竟然是個拐子,若非謝懷霁是個修士,陵音早就被拐的不知去哪了。
還有十二歲那年,江盡宜外出。
謝懷霁救了個老農回宗門,第二日宗門裡值錢的東西便全沒了。
十三那年,謝懷霁救下邪修,反被邪修洗劫一空。
江盡宜給陵音的靈镯也沒能幸免。
十四那年,謝懷霁入秘境,鮮血淋漓回來。
問起緣由還是救人,不想那人竟是妖物變的,差點沒把他吃了。
她也多次勸誡謝懷霁不要總是濫好心。
他幫人是沒錯,但他太過倒黴,總是會引來各種各樣的麻煩。
但陵音沒想到的是,謝懷霁幫人後雖然的确惹了不少麻煩,但同時也給自己引來了善果。
她實在是無法想象,謝懷霁要做到什麼地步。
這結海市的人才會對她熱情如此,甚至連銀子都不肯要。
思及此,陵音心中不免有些複雜,再看謝懷霁的眼神也變了不少。
謝懷霁捕捉到了她的視線,笑着問道:“怎麼了師妹?”
她搖了搖頭,卻是将手中的一支青色的玉簪遞給謝懷霁:“喏,這是我買給你的。”
謝懷霁又驚又喜,連忙接過玉簪,感動的說了一大串的話:“很漂亮師妹,我很喜歡,以後師兄每天都帶着修煉。”
陵音被他熱情的有些猝不及防:“......也不至于。”
謝懷霁哪管她怎麼想的。
隻是一味的表達自己對這發簪的歡喜,一路上說的陵音頭都大了。陵音就這麼聽他啰嗦了一路,卻并未掃他的興,也未表現出絲毫的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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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再回到宗門時,天已經黑了。
陵音手裡還抱着那一大捧幹雛菊。
這雛菊香氣馥郁非常,便是過了一下午,味道也沒有散去。
隻是她自己也用不着這麼多,便分出來了兩簇給謝懷霁,讓他留一簇,另一簇送去給姜曦則。
剩下的一些,陵音分出了一半放在了自己房中,另一半她準備送去給師尊。
陵音收拾好後,便拿着簪子和幹雛菊去了江盡宜院中。
她敲響了江盡宜的房門,聽到裡頭應聲,才推開門,走進房間。
江盡宜半靠在榻邊,銀絲披散,單手支着腦袋,腿上放着一本泛黃的書籍。
他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兩指夾着一頁黃紙,正慢慢翻看着。
背後是半掩的窗棂,月色極淡。
男人垂着眉眼,臉上是一片平和甯靜。
見陵音進來,江盡宜才合上書,放在小幾上。
他看着門口的少女,溫聲笑着開口:“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陵音半舉起手裡的雛菊,示意給江盡宜看:“師尊,我來給你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