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六年,夏。
文州一中也和其他學校一樣,攜同所有學子共同面臨高考。
陸應淮記得,他被告知父親出車禍時,教室裡上的是數學課,他是被班主任公然叫走的。
在班裡被叫出來的情況也時有發生,各種原因都有,他沒太在意。
直到班主任告訴他,陸耀華除了車禍,陸應淮好一會兒沒回神。而後隻身朝校門口跑去。
他們家本就不富裕,又因為陸耀華的車禍雪上加霜。
自此,陸應淮扛起家裡的所有負擔。
那次自殺未遂,他想去找一個人,去找到那個将他拉出深淵的姑娘,他可以拼盡所有餘力去尋找她。
似乎,陸應淮将她當成了活下去的希望。
世界帶給他太多苦難和惡意,唯有她,帶給他希望和幸運。
那次過後,陸應淮第一次去看了心理醫生。
醫生的話更像是詛咒和枷鎖不斷在他耳邊束縛着他,他們的談話讓陸應淮心裡壓了一塊頑石。
“你這種情況是典型的中度抑郁,如果不配合藥物治療,怕是會越來越嚴重。”
他心裡對醫生的話感到排斥:“我沒有覺得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就和平常一樣兼職、學習,怎麼就中度抑郁了?”
醫生沉思道:“你記憶力下降,偶爾食欲不振,偶爾暴飲暴食,晚上失眠,睡眠時間稀少,即便是睡着也是噩夢連連,你有太多的壓力壓在你的精神上,這都是抑郁症的典型症狀。”
“就憑這些,就斷定我是抑郁症嗎?”
“最關鍵的是,你有過自殺傾向。”
“……”
“我們這裡是大醫院,不會設圈套去欺騙病人,你如果不相信我說的,可以去别的醫院确認一下。”醫生見他要走,又囑咐道,“你還年輕,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不配合醫院治療,很難恢複。”
“我知道了,謝謝您。”
踏出醫院的大門,他笑了。
他還有什麼資格去看心理,他們家沒錢了。
所有的錢都必須要花在該花的地方,已經沒有多餘的錢讓他去看病了。
臨近高考,陸應淮還是和往常一樣,他以為自己的不作為會讓他的抑郁越來越嚴重,直到遇見了林宴書。
她成了他繼續活下去的追求。
林宴書就像太陽溫暖着身邊人,帶給他們正能量,陸應淮覺得,這樣的人,就該生活在光亮裡,溫暖着身邊人。
所以,他從來沒有打擾過她。
一次在廠子裡給人打工修自行車,隻是晚上過去。修車子的地方離學校不遠,也全憑給學生修自行車賺些錢,老闆才開到學校附近。
陸應淮大部分時間不是打工就是學習,兩者缺一不可。
零幾年的門市店處處簡陋破舊,又是修車的屋子,除了髒舊零件就是一輛輛車子停放在屋裡。
打工的工人也是固定的工資,老闆說話好聽,但也使勁剝削他們的剩餘價值,陸應淮晚上在這兒工作很少閑下來。
少年手上拿着鉗子,肩上搭着條破毛巾,雙手全被油漆染了色,活生生一副打工勞力的模樣,沒有半分學生的稚嫩。
“應淮,吃飯了,吃完飯再幹。”身後的聲音朝他喊道,“才七點,先填點肚子。”
“知道了師父。”
少年嗓音清澈,話語間多了些許疲憊。
陸應淮用毛巾抹了抹汗,已經到了晚上,但夏天的暑氣仍舊隻增不減,修自行車偶爾也是個力氣活,但他也已經習慣了。
老劉将盒子遞給他,這是他的晚飯。
白粥配窩窩頭,一點油水也沒有。
男人看在眼裡,挨着他坐下:“自從我認識你以來,就沒見你吃過肉,現在考試壓力那麼大,你又在長身體,如果吃不飽會營養不良的。”
“沒事,我習慣了師父。”他咬一口窩窩頭在嘴裡咀嚼,猜想就不好吃,“如果不是您開始幫着我,恐怕我連這份工作都做不好,到時候,連現在的夥食都吃不上。”
老劉盯着他,陸應淮不知疲憊,臉上無故抹了層黑,他身上這件T恤穿的時間久,久到穿出了洞都舍不得丢。
“我看你又學習又兼職的,世上可沒有兩全其美的事,但還是要把專注力放到一件事上。”男人提醒說,“别人見了會誇你努力學習又辛苦賺錢,但你應該能察覺出來,這些事不容易幹。該學習的時候要好好學習,别耽誤了考試。”
“我知道。但我更願意相信事在人為。什麼樣的結果都隻能靠自己,是學生又是工人,都是被生活逼出來的。”
“……”
看着陸應淮手裡的幹飯,就連他自己都難以吃得下去。
老劉道:“這話說的沒錯,誰也不願意在衣食無憂的生活裡出來受苦。”
兩人相視一笑,少年不動聲色繼續吃飯,仿佛他吃的是什麼山珍海味。
他們衣衫破舊,臉上髒兮兮的,很少有除了修車之外的人跟他們聊天。
老劉瞧着他模樣好看,心生想法:“有相好的嗎?”
這個話題跨越度有些大,陸應淮錯愕:“什麼?”
“有沒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