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錦按了按鼻梁,拿出手機給叙岱炀發了個消息,也靠在車窗邊假寐了。
車輛停在了九龍灣一棟明亮的高樓大廈前,秦錦和叙郃從自家頂樓的私人飛機坪出發。
五小時後,他們抵達德意志聯盟北部的一個大草原,下面已經停了一架軍用飛機。
叙郃下來後,看見叙岱炀和他叔父叙懷英正站在飛機旁聊天。
他對叔父的印象不多,隻記得是個溫柔可靠的alpha,把爺爺留下來的産業發展得很好。
他還有四位姑姑,嫁到了不同的家族,都不常來往。爺爺的忌日他們也很少遠道歸來掃墓,隻是發來問候。
但其中一位他很熟悉,嫁給了德意志南部的一位農場主,似乎是爺爺舊友的兒子。小時候,爺爺帶他去住過一段時間,他們家生了個甜美可愛的小女孩。
今天德意志天氣晴朗,氣溫涼爽,像是已經邁過盛夏步入初秋。
陽光穿過斑駁樹影,仿若碎金傾灑在墓園修剪整齊的草坪之上,驅散了冰冷肅穆,灰白的墓碑甯靜聖潔。
叙郃抱着一大束白玫瑰,站在一旁,看着叙岱炀點燃白色蠟燭,叙懷英把叫作“Brezel”的堿水面包挂在墓碑的十字架上。
碑身照片上的老人眉眼甯靜,嘴角上揚的皺紋深刻卻不顯淩厲,曆經世事,卻讓人能輕而易舉感受到死者生前的豁達與從容。
祭祀結束後,大家三三兩兩地散去,很快隻剩下叙郃一個人。
他爺爺和奶奶的墓離得很近,一米遠處的墓碑上挂着一個德意志少女的照片。
金色的頭發妥帖地盤在腦後,戴着一頂精緻的蕾絲羽毛帽,嘴角的笑容天真爛漫,灰藍色的眼睛清澈動人。
這張照片是爺爺親自選的,他眼中的妻子永遠是這副年輕可愛的模樣,哪怕晚年被病痛纏身也絲毫不減她的美麗。
叙郃在兩塊墓碑中間席地而坐,微風和煦,他閉上眼,把腦袋靠在墓碑旁。
在他七歲時,叙岱炀已經解放了亞太聯盟北部戰區,一舉成為最年輕的少将。秦錦浮沉政界,為叙岱炀提供穩固的後盾支撐。
于是無暇被顧及的叙郃被他爺爺叙原帶到了德意志,度過了最美好的五年時光。
他見過北部清流揚波的多瑙河,南部湖光山色的博登湖,山野蒼翠卻能聽聞遠處教堂鐘鳴。
叙原有個專門擺弄機械的倉庫,裡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機械發明。
七八歲的叙郃經常跑到爺爺的倉庫裡,看他戴着眼鏡設計圖紙。每當這個時候,爺爺會摘下眼鏡,笑着把他抱在腿上,從一旁拿出一個機械模型,手把手教他如何拆分又如何重組。
有一次,他拿出一架款式老舊的飛機模型,守着叙郃獨自組裝。
看到叙郃裝錯了一個零件,叙原指了指桌上的設計圖紙。
“不是這個,”他語氣溫和,把錯誤的零件拆了下來,從淩亂的零件堆裡找出正确的那枚銷釘,開口道,“機械的魅力就在于它不容許一毫一厘的差錯,精密而永恒。”
叙郃擡頭,對上他的眼睛,睿智而深邃。
叙原細緻地把那枚銷釘裝了上去,低頭看懷裡的小孩兒,輕聲說:“人們很早就發現,通過風帆可以驅動船隻,通過畜力可以驅動車輛。”
“後來,人類發明了汽車,變得能像獵豹一樣奔跑;再後來,又發明出了飛機,變得能像鳥兒一樣飛翔……”
“人類探索世界的領域一直在越來越廣,”叙原摸了摸叙郃的頭,語氣溫柔而堅定,“某種意義上,人類文明發展的曆史就是一部機械進步的曆史。”
“或許有一天,機械技術的發展能夠讓人類探索的領域延伸到宇宙深處……”
直到二十多年後,叙郃地處廣袤無垠的沙漠荒原,衛星發射指控中心的技術人員有條不紊地操作着系統。
他目光深邃,緊盯顯示屏,看着運載火箭點火升空、直沖雲霄時,腦子裡依舊回蕩着叙原在擺滿機械圖紙的倉庫裡抱着他說的這段話。
***
傍晚時分的墓地花園靜谧美好,落日的餘晖灑在靠在墓碑前的alpha身上,氤氲着柔和的蜂蜜色光暈。
叙郃緩緩睜開眼,起身朝莊園走去,又恢複了那副冷若冰山的姿态。
他們一家沒有在莊園吃晚飯,傍晚直接乘着飛機回到了亞太聯盟。
加上車程将近七個小時,算上夏令時六小時的時差,叙郃回到北野林的别墅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七點多了。
梅姨正在擺放早餐,叙郃說了一聲自己不吃早飯後,徑直上二樓回到卧室。
他揉着有些發暈的腦袋走到床邊,發現被窩裡鼓起一團。
眉毛皺緊,他掀開被子,一向平靜無波的灰藍色眼眸瞬間緊縮——
南辛正蜷縮着身子窩在床上,手裡還攥着一件他的襯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