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待吉雅語畢,滿目期盼地望向馮越霜時,卻發現他竟垂首陷入了沉默。
“馮将軍?”解惜行試探着發問,“怎麼了?是馮将軍你知曉白尼族之事是因何緣由嗎?”
“是……”馮越霜點頭淺淺稱是,随後卻又不說話了。
“越霜?怎麼了?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隐?”蘇玄影也問道。
“這……”馮越霜看了看蘇玄影,頓了半晌,又轉向了吉雅,“吉雅姑娘,你,可否回避?”
“越霜,你若是有什麼顧慮……”
“馮将軍,”解惜行似是自馮越霜幾番含混間意識到了什麼,伸手稍稍拉住蘇玄影,語調蓦地一沉,“敢問白尼族之事,是否是你造成的?”
此話一出,室内驟然靜了一刹。
“越霜,”蘇玄影看向馮越霜,一字一頓地道,“是,或不是?”
馮越霜稍稍扭過頭,避開蘇玄影的視線。“白尼族的漢人參謀許暇,就是我派去的。”
“這位大人,”吉雅的嗓音于衆人的耳畔響起,卻冷然得有些發澀,“阿古拉是我的未婚夫婿,白尼族是我的部族,我有權知曉此事的真相究竟如何。”
“吉雅……”
解惜行眸間難掩擔憂,正欲說些什麼,卻見馮越霜頓了片刻後,慢慢擡起手,自胸前衣襟處掏出了一個長相頗有幾分詭異的木制小人。
“這是……”
“是滿契族的失心俑,”吉雅倏忽出聲,雙眸死死釘住了靜靜躺在馮越霜手上的失心俑,“持此物者,可操控人的神志。”
“砰!”
蘇玄影一掌砸向手邊桌案,激得霎時碎裂的木屑都迸出數尋!
“馮越霜!”
“我……我也不想啊!”馮越霜梗着脖子,頂着蘇玄影的怒視大吼,“這失心俑是白犢城的前一任駐守長官故意安插入白尼族的……況、況且,我剛調派來白犢城時,也曾派人收回過一次失心俑!”
“那你之後為何又要放出失心俑?!”
“我有什麼辦法!上面下了命令,一定要盡快吞并白尼族!”馮越霜将失心俑摔在橫亘于兩人之間的桌案上,“除了再次放出失心俑,我有什麼辦法!”
木俑摔折,滿室阒靜。
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先前白尼族的諾敏族長在任之時所發生的族民神志失常一事之所以能夠平息,根本不是因為什麼妖女被燒死,而是因為馮越霜派人暫時收回了失心俑啊。
“諸位。”
正默然間,卻是吉雅突然啟唇出聲。“我需要出去透氣,請容我失陪了。”
“吉雅,可要我……”
解惜行話至半句,卻見吉雅擡袖掩面,躬身對着解惜行微微搖了搖頭,而後便轉過身,背對着室内衆人,提起婚服裙擺,跨過那道進屋前稍稍絆了她一下的門檻,毅然邁步出屋,走入無垠夜色。
一直到那抹鮮妍纖影徹底隐沒于茫茫夜色,一室沉寂仍盤桓不去。
“馮越霜,”蘇玄影瞥了眼倒在桌上的失心俑,那詭異的面容恍若正對着虛空嘲諷地譏笑,“許久不見,你可真是大有長進。”
“我……”
馮越霜正欲辯駁,卻見蘇玄影稍稍揚臂止住了他,繼而又擡手伸向前胸衣襟,掏出了一個他曾經最為珍惜卻不慎遺失的物什——
“我将此物還給你,”蘇玄影托着蝕骨甲遞過去,“往後,我們也不必再見了罷。”
馮越霜直直僵着手,觸向甲胄片時甚至險些将其抖落,待得甲胄片切實落入他攤開的掌心了,又隻知道愣愣地瞪着一雙眼,緊緊凝視着甲胄片上那落了風塵的紅梅。
“行兒,”蘇玄影撫了撫解惜行自拉住自己便未曾放開的手,“我們走吧。”
“好。”
解惜行應了聲,正欲同蘇玄影一道邁步離開,卻不想馮越霜聽到兩人要走,竟似猛然回過神一般,隻一息,便陡然自木桌後沖出,撲至兩人跟前,随即對着蘇玄影單膝跪地,揚聲高喊:
“蘇将軍,我有話要對你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