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陰差點氣瘋了。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膽敢如此挑釁他,連在三界橫着走的帝俊看見他都會遠而避之。反觀那秦少陽,區區一介凡人,居然敢騎到他頭上來叫嚣。
姒傾自己是當局者迷,秦少陽卻不同,情敵總是分外敏銳的,他早就就察覺了燭陰對姒傾的不同尋常。
燭陰已然忘了自己喜歡姒傾喜歡了多少年。
三界之内沒人能抗拒姒傾的魅力,連他也不例外。
雖然他剛認識姒傾的時候并沒有這樣的心思,但當某一天南禺山出了些狀況,姒傾脫不開身,數月未曾找他後,他才蓦地發現,他竟是想将這隻漂亮的鳳凰囚禁在自己身邊,讓他再也無法離開自己的視線。
不過即便他愛慕着姒傾,卻從未想過能得到他的回應。
準确的說,是燭陰覺得他們并沒有必要去結為道侶,對于他而言,那僅僅是個繁瑣的儀式罷了。
他們同樣誕生于洪荒時期,幾乎與天地同壽,在這漫長的歲月中彼此陪伴,度過了數萬年的光陰,他們一直就這樣在一起從未分開。
三界之内,無人能入姒傾的眼,也沒有人能從他身邊把這隻獨一無二的鳳凰搶走,當然也無人敢搶。
除了這個叫秦少陽的凡人。
在他疏忽的時候,一些事情悄然脫了軌。
在此之前,燭陰對姒傾幾乎是百依百順的。
當初姒傾同他說,修行遇到了瓶頸,想去凡間尋找機緣,他幾乎是沒有猶豫地就答應了下來。
照規矩來說,神仙下界是不能影響凡間秩序的,所以必須要盡可能地減少他們在塵緣的羁絆,因此斷然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然而姒傾不僅不願換臉,甚至嫌其他的名字難聽,不願用化名在凡間行走,直接用了本名招搖過市,犯下大忌。
可縱然這樣,燭陰也還是幫他下了幾道法訣,替他瞞天過海,蒙蔽了天道,讓其無法察覺。
若換作其他的神仙,恐怕早已被天劫劈得神魂俱滅了。
不過姒傾對此毫不知情。
燭陰原本是不在乎的,他為姒傾做的事數不勝數,就算多這一件也無妨。沒成想姒傾一下凡,竟因為一個人族動了凡心。
雖然他封住了修為,可解決掉一個凡人還是輕而易舉的。可他不能這麼做,抛開巨大的因果不說,不論他做得再天衣無縫,也難免會被姒傾察覺真相。
他得讓姒傾自己明白,跟凡人在一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他并不介意推波助瀾。
——
秦少陽拉着姒傾的手,眼睛盯着的卻是燭陰。
他在明晃晃地在跟燭陰宣戰。
姒傾難得地有些尴尬。
這個秦少陽……他原以為秦少陽跟燭陰會一直相安無事地相處下去,沒想到他安靜了幾天,居然在這裡爆發了,他早該意識到秦少陽不是會吃虧的性子的。
天天和彭彭看着兩個哥哥牽在一起的手,調皮地捂住臉,調笑道:“羞羞……”
姒傾:“……”
周圍的人們反應過來,永承民風開放彪悍,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百姓開始歡呼、吹口哨,有些年輕人甚至用帶着異域腔調的土話起哄,讓他們抱在一起。
眼見燭陰臉都黑了,姒傾慌忙将秦少陽推開,小聲埋怨說:“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你真是不害臊。”
秦少陽說:“我實話實說罷了。”
姒傾偏偏吃他這一套,可礙于燭陰在旁邊,想對他笑也隻能憋着,擠出一個扭曲的表情,把竹環取下來還給他,佯怒道:“誰跟你說我是獎勵了?油嘴滑舌的中原人。”
秦少陽被他教訓也不生氣,兀自對他笑。
周圍起哄的聲音越來越大,姒傾瞧見燭陰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的脾氣姒傾是了解得一清二楚的,雖然知道他不會去跟凡人計較什麼,但再這麼下去,他擔心燭陰會控制不了自己。
于是姒傾清了清嗓子,牽着兩個小孩的手站開兩步,對秦少陽說:“你快些把竹環套完吧。”
秦少陽看了看擺攤的老闆,笑着說:“不了,燭道長已套走了最值錢的物什,想來這攤位也不會有太多生意了。我再套的話,這位大哥豈不是血本無歸,今日就罷了吧。”
姒傾也轉頭看了看小販,發現他一副要哭了的表情,聽到秦少陽的話後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小聲道:“各位大俠,在下小本生意,手下留情啊……”
永承郡産玉,但玉器仍然價值不菲,陽光下這玉髓看上去晶瑩剔透,成色不像次品,也難怪他會如此心疼了。
燭陰約莫回過了神,發現自己方才的舉動太意氣用事,覺得很沒面子,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了人群。
看熱鬧的百姓們也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被他氣勢所震,紛紛收聲避開,給他讓出了一條道。
姒傾目送他離開,心有餘悸地吐了吐舌頭,掏出些碎銀給了小販,執意從他手裡買下了玉髓。
小販感激涕零地接了過去。
姒傾對把玉髓放進天天和彭彭的衣兜裡,一邊說:“師父給我套來的,若是我不收,他鐵定得發火。”
秦少陽聽後,隻垂眸看着他,什麼也沒說。
雖然姒傾自己不吃,但他帶着其他三人去吃了很多永承特色的小吃。這裡的口味以鮮嫩酸辣為主,秦少陽全都嘗了一遍,但都吃得不多。
姒傾左右找不着燭陰去了哪,便也不再管他,晌午一過,兀自去司儀那換祭司服了。
司儀跟姒傾是相熟的,他初次見秦少陽還有些困惑,怎麼也想不起姒傾身邊什麼時候多了這号人物。
見他手上抱着一個天天,另一隻手又拉着彭彭,以為是服侍姒傾的小厮。然而他回頭去看秦少陽,這人沉默地站在那裡,挺拔的身姿有一股說不清的風度,哪裡像是服侍人的小厮。
姒傾說:“他是我郎君。”
司儀震驚地看着他:“上月見面你都沒跟我說,怎地突然多了個郎君?”
姒傾笑道:“我與少陽也才相識十日不到呢,上月如何同你說?”
司儀目瞪口呆:“十日不到?你就……”
“人活一世,難得遵從本心。”姒傾說,“多遵從本心,才能于塵世中保持真我。”
司儀啞然地說:“還是阿傾活得通透。”
姒傾笑笑。
司儀看看姒傾又看看秦少陽,隻覺二人十分般配,又想難怪姒傾會動心,若換作自己與秦少陽朝夕相處,也難免會淪陷了去。反觀秦少陽亦然。
祭司服跟平日穿的服飾有很大的不同。
當姒傾換好,從屏風裡走出來時,秦少陽幾乎看直了眼睛。
這祭司服分為兩截,那無袖上衣極短,僅僅蓋住了胸前,像極了中原服飾中用來裝飾的雲肩。
姒傾很瘦,雖然腹肌不如秦少陽那樣明顯,但線條卻很是漂亮,給人一種爆發的力量感。
他胳膊上扣着兩個銀質的臂環,上面刻着古老而又神秘的圖騰,清冷的金屬色澤和素白上衣邊緣的暗金紋路遙相呼應,星月交輝。
姒傾光腳穿着垂墜的絲質長裙,腳踝上系着一串鈴铛,每走一步就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是亡魂的領路之人。
他過腰的長發梳在腦後,鬓角兩條細長的發辮在後腦盤了一圈柔順地垂下,露出好看的耳廓和一對孔雀石耳墜。
秦少陽視線繼續往上,看到姒傾唇邊點了兩點殷紅的胭脂,如兩個俊俏的酒窩一般。他眉心也畫上了一道如火焰般的圖案,像極了一隻展翅的鳳凰。
這一套祭司服,上身象征着男性的力量與勇悍,而下身的長裙與妝容,卻帶着女性的柔美與堅韌,陰陽交感,化生萬物,長流不息。
怪不得兩個小孩會說,他們的傾哥兒是最好看的。
姒傾的美,不極限于皮囊,不拘泥于骨相,他像是旭日初升下的朝露,凜冬初雪後的梅花,從内而外散發着蓬勃的生機。
永承郡的大祭司,當真美得舉世無雙。
秦少陽所不知道的是,原始人族生存條件極其惡劣,所以陰陽調和這樣的大道呈現在他們身上,便成為了對繁衍的追求,而這也淋漓盡緻地體現在了宗教的崇拜上。
鳳為雄,凰為雌,鳳凰相交,生生不息。
姒傾見秦少陽半天沒反應,笑着問:“怎麼,不認識我了?”
秦少陽看着他裸露在外的腰腹,雖有力量,但卻細得仿佛兩隻手就能握住。還有他衣不遮體的上衣,讓他的前胸若隐若現,那些旖旎的心思瞬間讓他紅了臉。
姒傾像是看出秦少陽的困窘,哈哈大笑起來,緊接着便被司儀抓回去戴頭飾了。
到了下午,鳳凰台周圍已經聚集了很多百姓,秦少陽帶着兩個孩子在人群中等着姒傾出來。
太陽漸漸落山,火紅的夕陽打在鳳凰台上,映得一片血紅。姒傾在夕陽的照耀下緩緩走到祭壇前站定,人群瞬間沸騰起來。
天天跟彭彭人太小,在人群中什麼也看不見,秦少陽便一肩扛了一個好讓他們能看清台上的姒傾。
他身量鶴立雞群,幾乎比周圍人高出一個頭,他這麼一弄,兩個小孩頓時變成人群中的至高點了,周圍的一切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