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北雁南飛。叢林中莺聲婉轉,層巒巍峨的山峰鍍上一層金色的乾晖。
懸崖峭壁上,挂着一道輕盈的少年人身影。
他落腳點不過寸餘寬,後腳懸空,将手臂拉長到極緻,屏住呼吸去夠岩縫中探出的一簇嫩芽,觸到幾近透明的根莖後,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折斷。他長舒一口氣,整個人放松下來,把帶着朝露的藥草放進了半人高的背簍裡。
娰傾忙活了一早上,采了滿滿一筐的藥草。村裡幾個老人染了病,正需要這些藥來吊命。
山間霧氣重,他未着蓑衣,走到半山腰時,袖口與肩膀便是濕漉漉的一片,他伸手拍了拍,卻隐約聽到短兵相接的聲音。
姒傾爬到樹上,探頭看了看,發現山腳下有幾位蒙面黑衣人騎着高頭大馬,正追擊着前方另一逃命之人。不過山間樹木生長過于茂密,這些人影僅是一閃而過,很快在叢林中隐去了身形。
這都是誰?也不知這些人到底有什麼恩怨,是什麼樣的來曆。這一帶的地形并不适合騎馬,這些人應是從北方一路南下過來的。
如今這世道并不太平,村裡的老弱婦孺又多,經不起任何折騰。
倘若插手必定會連累村子,還是少管為妙。姒傾權衡再三,徑自下了山。
山坳間是清澈的溪水,河床之下五彩斑斓的鵝卵石清晰可見。
娰傾挽起袖子,将纖長的十指浸入清涼的水中,霎時間撫平了所有燥熱。
剛采的藥草需要洗淨,但他剛放下背簍不久,一陣從遠到近的馬蹄聲就劃破了甯靜。身後的樹林一陣窸窣,鳥獸四散紛飛。
怎麼回事?!
姒傾蓦地起身,隻見一匹渾身浴血的黑色駿馬從灌木叢後一躍而起,背上馱着一團黑乎乎亂糟糟的不知甚麼東西,直奔他而來!
這是剛才被追的那匹馬,它去而複返了!
姒傾不閃不退,正面迎了上去。失控的馬與他越來越近,隻見他屈膝點地,翻身一躍而起,無比精準地扣住缰繩。
駿馬擡起前蹄仰天一聲嘶鳴,娰傾手背青筋暴起,大喝一聲,扣緊手中缰繩,隻見駿馬在空中急停,方向硬生生被扭了回來!
他左手拉繩,右手淩空一掌,帶着排山倒海之勢朝馬腹推去,卻很快又化為了無形,在馬背上悄然卸去了力。
因為娰傾看清,它馱着的竟是一個人——
這是一匹逃命的戰馬。
近年來天下動蕩,戰火紛飛,朝廷早已放開了禁馬令——允許尋常百姓飼養馬匹,以備征用之需。
隻是百姓能擁有的僅僅是普通的馬匹,而非這般威風凜凜、馬背足有成人高的戰馬。
馬背上的男人雙手死死地扣住馬鞍,用力過度的雙臂仍在輕微顫抖。
他還活着。
這男人血污糊了滿臉,看不清五官,他意識已然渙散,甚至已無法感知到自己身旁站着一個陌生人。
微風拂過,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姒傾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個大麻煩吧?他心想。
約莫是受了驚的緣故,戰馬有些躁動不安,姒傾牽住缰繩,輕輕拍了拍它的髻甲,安撫道:“籲——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他的撫慰有着奇異的力量,緊張的戰馬竟漸漸平靜下來。
姒傾忽然注意到,這戰馬身上有着很多大大小小的傷,口鼻處的缰繩直接嵌進了血肉裡,正滴滴答答地滲着混雜泡沫的血,俨然已是強弩之末。
許是剛才動靜太大,那男人意識有些許回籠,他掙紮着要起身,但終究傷勢過重,一頭向下栽去。
姒傾吓了一跳,連忙把他扶住:“你、你沒事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