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外面又下雪了。”小柳給宋驚落準備了火爐和熱水,把她的屋子烤得暖烘烘的。
她想起屋外跪着的那個人,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外衫,方才她過來時,瞧見他臉都被凍紅了,眉毛和眼睫上全是冰碴,看上去甚是可憐。
她有些于心不忍地勸道:“在冰天雪地裡跪着,萬一出了什麼事,該如何是好呀。”
宋驚落攤手:“又不是我讓他跪的,是他自己要跪,出什麼事跟我有什麼關系?”
說是這樣說,但她還是吩咐道:“小柳,你要是看不下去,就把自己的衣服拿給他一件,但不許說是我讓的。”
大半夜的,許見微頂着風雪來求見,到了她院裡一句話也不說,直接就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宋驚落也一句話沒說,任由他跪着。
許見微全身都被凍僵了,就連想動一動手指都能感覺到火辣辣的疼。
盡管如此,他卻覺得很高興。這場風雪,來得恰到好處。
他閉上眼睛,靜靜地感受着這一切。
但他的身體終究不是銅牆鐵壁,在冀州刺骨的寒冷中,它不堪一擊地發着抖。
他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視線也似乎被白茫茫的冰雪所掩蓋。在無盡的虛影之中,他看到有個人朝自己走了過來。
他的内心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歡喜,但又如閃電一般飛快逝去。
許見微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開,他這才漸漸清醒過來。
來的那個人,是小柳。
他垂下眼,狼狽地掩蓋自己心中的失落。
那或許該是他的計謀沒有得逞的失落,又或許是别的什麼。
小柳将手中的大氅遞給他,說道:“天這麼冷,會凍壞的,快披上吧。”
許見微無力地轉動眼珠,看向小柳,問道:“是主子的吩咐嗎?”
小柳搖搖頭,說道:“不是。是我怕你在我們院中出了事,連累我家姑娘,才自作主張給你送來的。”
許見微緊緊地盯着那扇緊閉的門扉,用虛弱的聲音說道:“多謝你的好心,但是不必了。快死的時候,我會自行離開。”
小柳看着倔強的身影,默默歎了口氣。她彎下腰。将大氅放在雪地上,便轉身離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許見微看着宋驚落的房裡熄了燭火。他低下頭,看到自己的膝蓋滲出血迹。
他伸出那雙凍得通紅、上面滿是凍瘡的手,用積雪掩蓋住點點血迹。
他就這樣,一直跪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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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驚落推開房門,像是沒看到自己院中多了一個人一般,打着哈欠喊道:“小柳,去把墨虎牽來。我今天難得有興緻,要去後山跑馬。”
小柳道:“雪天路滑,姑娘怎的忽然要在這個時候跑馬?當心摔着。”
但她還是依言把墨虎牽了出來。
它雖然叫墨虎,但卻通體雪白,一見到宋驚落,一雙眼睛就滴溜溜地轉,極通靈性。
宋驚落在院子裡和墨虎親昵了一番,然後牽着它就往外走。
經過許見微時,宋驚落腳步未停,權當他不存在。
但許見微卻開了口,小聲說道:“我想為主子牽馬,可以嗎?”
宋驚落聞言停下腳步,輕輕撫摸着墨虎的頭,讓它也停下來,“墨虎是我的寶貝,要說給你牽,我還真不放心。”
“人和人之間的事,與馬無關。”他掙紮着站起身,也伸手摸了摸墨虎。
墨虎好像很不喜歡他,一直用烏黑的雙眼瞪他。
宋驚落看到他膝蓋處的血迹,什麼也沒說,隻譏諷地問道:“不跪了?”
“牽完馬回來,我會繼續跪着,直到.....直到主子原諒我為止。”他的語調很平靜,但細細聽來,還是能聽出幾分委屈。
宋驚落冷笑着說:“我沒這個資格原諒你,你也沒必要來尋求我的原諒。”
“你要跪,随你。我隻一句話,别死在我家。”
許見微低垂着眼,說道:“我明白。”
他接過牽馬繩,沉默地跟着宋驚落,去了後山。
“你會騎馬嗎?”宋驚落問他。
“不會。”他好像很怕宋驚落失望一般,接着說道:“但我會被人當馬騎,主子若是喜歡,我也可以試試。”
宋驚落一時有些失語,她内心掙紮了片刻,還是将自己身上的披風脫下來,親自給他披上。
許見微像被吓到一般連連後退,“這怎麼敢...主子,您還是自己穿吧。”
宋驚落看着他的眼睛,揭穿他道:“小柳給你的你不要,不就是在等着我親自給你麼?”
“我...我不敢如此奢望。”他披上披風,惶恐地退後幾步。
宋驚落在馬上向他伸出手,“你既不會騎馬,那今日我便來教你一次,僅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