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驚落離開添香樓,回到宋府。
宋岸按照她的吩咐,把許見微帶回了宋府,還給他請了大夫。
宋岸不解地嘟囔着:“阿姐,你怎麼一回來就要找那個什麼……什麼三千啊?他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讓他待在我們家,也太危險了吧。”
雖然這樣說,但他還是帶着宋驚落來到安置許見微的房間。
宋驚落敲了敲門。
片刻之後,裡面傳來許見微虛弱的聲音:“請進。”
宋驚落推開門,忽地腳步一頓。
許見微從床上坐起身,身上隻剩下一件内衫,身前虛虛敞開着,隻在腰間打了個結。
見到她來,他微微彎腰。宋驚落看到他健壯緊緻的胸膛上面,附了一層薄汗。
宋驚落輕咳兩聲,吩咐侍從:“去把少爺的衣服找來一件。”
她走上前,将衣服遞給他。
許見微一怔,有些羞愧地笑道:“多謝。在下出身卑微,不識禮數,讓二小姐見笑了。”
前世她和許見微之間,大多是合作和交易。所以她比誰都更清楚,他的底細。
許見微很少講他的事,但因為他是袁啟的兒子,所以他的事很好探查。
袁啟之所以不願意認他,是因為他執意要随母姓。
母親是許見微永遠的逆鱗,旁人輕易觸碰不得。
袁啟在起義之前,不過是一介草民,娶的妻子家庭不算顯赫,但是知書達理,勤勞顧家,能讓他無後顧之憂。
後來他在被朝廷追殺的時候,慌不擇路,急于逃命,竟将自己的發妻和兩個兒子扔在了家中。
從此許見微就沒了母親和哥哥。
宋驚落正想着,宋岸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中的劍已經出鞘。他像快要爆炸的火油一般,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他怒不可遏,氣勢洶洶地逼問道:“你這樣衣衫不整地見我阿姐,是想敗壞她的名聲?說,趙立斌派你來,到底想做什麼?你如果不說的話,别怪我對你不客氣。”
許見微像是被吓到了一般,默默向後瑟縮了一些,說道:“我隻是……隻是個卑賤的奴隸,實在不懂這高門大院裡的規矩,絕沒有想壞二小姐名聲的心思,還請少将軍責罰。”他看向宋驚落,一臉無辜地解釋:“趙立斌的為人,想必二小姐也清楚。我對他恨之入骨,怎會替他賣命?我來二小姐身邊,真的隻是想讓您帶我脫離苦海。”
他信誓旦旦地說:“如果二小姐願意讓我呆在你的身邊,那麼就算赴湯蹈火、做牛做馬,我也願意。”
宋驚落低低笑了兩聲,用兩根手指抵住宋岸手中的劍,輕輕向下一壓。
她看着宋岸歎了口氣:“你的劍,還是拔得太輕易了。”
宋岸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裡湧出幾分委屈來:“他哪裡是不懂,我看他分明就是懂得很。”
宋驚落拿他沒辦法,也不再理他,而是轉過頭,問許見微:“如你所說,讓你做什麼,你都願意?”
許見微沒有絲毫猶豫地答:“願意。”
“若有朝一日讓我發現你背叛了我,又當如何?”
許見微停頓片刻,說道:“如果真有這麼一日,我會将我的命交給小姐處置。”
宋驚落輕嗤一聲:“我要你的命做什麼?”
她看向他的腿,說道:“不知道你有沒有體會過從高處墜落的滋味。如果真有那一日,我會拿走你的雙腿。在那之前,你就留在我身邊吧。”
宋岸感覺有些不可思議,驚訝地問:“阿姐,你真的要留這樣一個禍害在身邊?”他審視着許見微,百思不得其解地問:“他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迷魂湯?”
宋驚落揉了揉眉心,按住宋岸的肩膀,讓他被迫轉了個身,強硬地拉着他往外走。
他被迫走着,嘴裡卻不停:“阿姐,你為什麼向着他,是不是真的被他迷惑了?阿姐你不知道,這樣的男人特别有心機,表面上一副可憐樣,心裡面小算盤打得叮當響,我一眼就看穿了他。阿姐,你千萬不能被他騙了。”
他回頭,沖門口的侍從喊道:“還不快把他趕出去!”
宋驚落喊道:“行了行了,我一會兒親自下廚,看能不能堵上你的嘴。”
宋岸愣了一會兒,更加難以置信:“阿姐,我哭着喊着問你要了那麼多次,你都不願意。今天是怎麼了?”
宋驚落實話實說:“當然是不想讓你找人家的麻煩。”
“阿姐!你……”
許見微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少年的别扭,少女的笑容,一齊映在他眸中。像一根細針一樣,紮出軟綿綿的痛。
他眼中浮現出一抹罕見的豔羨神色。
-
宋驚落知道,趙家膽大包天,在冀州私藏了一座金礦。
袁啟即位以後,就開始大刀闊斧地整治商人壟斷,尤其是像金礦、鐵礦此類,一旦發現,必須立刻上報,收歸官府。
可趙家不緊沒有上報,反而私自請了工人開采,将偌大的金礦據為私有。
私藏金礦,等同謀反,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為了不讓工人四處亂說,趙家還拿住了他們的家人,聽到一句風言風語,就要殺一個人。
前世宋驚落被黎昭派來冀州刺殺宋岸時,趙府已經被皇上下旨抄了家。
所以她不知道金礦的位置在哪兒。
要想證明金礦是趙家私藏的,就必須打探到金礦的位置和那些工人的家人被關在哪兒。
這樣,他們才會站出來指證。
趙家之所以有這個膽子,是因為有恃無恐。他們與大皇子的母族範氏暗中勾結,便自認此事就算捅到皇上面前,也有大皇子幫忙遮掩。
畢竟袁啟近來年事已高,身體愈發羸弱,便下旨讓大皇子學習理政。
滿朝文武都覺得大皇子為儲君的可能性最大。
可誰也沒想到袁啟直接派了路夕絕來。
路夕絕與大皇子幼時就是伴讀,他這樣做,既能借助路夕絕的能力收回金礦,又能借此機會敲打大皇子。
大皇子若出手幫趙家,就會損失一個路夕絕,要是什麼都不做,就白白丢掉金礦裡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黃金。
就算他選擇了黃金,但路夕絕也不是吃素的,說不定到最後沒了黃金,又得罪了路夕絕,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區區一個路夕絕倒是沒什麼要緊,但他父親路鳴是國子監祭酒,路家又是清流世家之首,代表着天下文人心之所向。
大皇子怎麼能放棄!
這樣的選擇,大皇子做不出來。
“是不是老二,到父皇面前說了什麼?要不然天高皇帝遠,父皇怎麼知道冀州的事情?”
大皇子袁自明把屋裡能砸得東西都砸了個遍。
他身邊的仆從沒敢接他這句話。
“去,給趙居傳信,立刻停止開采金礦,遣散所有工人!一定要給我藏好了,要是事情敗露,我也救不了他們!”
他說完,就扶着自己突突直跳的額頭,跌坐了下去。
實際上,在知道路夕絕要來之後,趙居就緊急叫停了所有開采活動。
趙家的生意遍布天下,自然需要格外謹慎。
宋驚落在冀州找了多日,也沒發現金礦的蹤迹。
但她卻意外發現了燎原堂聯絡的暗号。
宋驚落算了算時間,這個時候黎昭應該已經把手伸向了冀州。
順着他們留下的痕迹和記号,宋驚落鎖定了一間藥鋪,和一個戴帷帽的女子。
在去藥鋪的路上,她經過一個正在街上賣身葬父的女子。眼睛一晃,她覺得這個女孩的臉,有些眼熟。
她轉過身細細打量,才終于認出,她就是宋驚落前世的死對頭——蘇琴亦。
前世他們隻有死前在牢房裡才沒打起來,其餘時候沒有一刻不針鋒相對。但凡她覺得累,松懈片刻,蘇琴亦都會瞅準機會給她重重一擊。
蘇琴亦身前忽然來了一個男人。
宋驚落定睛一看,心中直呼不是冤家不聚頭。來人可不就是被她熱血上頭恐吓了一番的趙立斌嗎?
趙立斌沒看到宋驚落,他往地上扔了幾兩銀子,說道:“你要賣身?本公子買了。”
宋驚落在一旁等着看好戲,她知道以蘇琴亦的身手,吃不了虧,但肯定要吃些苦頭。
前世蘇琴亦刺過她一劍,這個仇,她還沒找機會報。
蘇琴亦哭着說:“我雖然窮苦,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小女子隻想為奴為婢,并不想委身于人。”
趙立斌冷哼一聲:“不識好歹。你也不去打聽打聽,在這冀州城,我趙立斌要不到的人,還有誰家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