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驚落摸着他有些發腫的右臉,有些心疼地說:“還疼嗎?”
宋岸搖頭,還沒心沒肺地笑着:“早就不疼了。”
“走,我帶你去東市買燒雞吃。”宋岸很好哄,每次他們吵架,宋驚落隻需要拿出一隻燒雞,就肯定能哄好。
很快,他們就到了東市,燒雞鋪前。
宋岸不知道突然看到了什麼,突然說:“阿姐,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那邊買點東西,馬上就回來。”
他跑得很快,宋驚落轉頭時,他人影都不見了。
宋岸走進一間脂粉鋪子,之前這間鋪子總是站滿了人,他一個男子,終究是不好意思買這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兒。
今天遠遠地看着沒人,他覺得機會難得,就跑了進來。
但當他走進這間鋪子的時候,就察覺出有些不對。
可是已經晚了。
一股奇怪的香氣往他口鼻裡鑽,他幾乎立刻就卸了力氣,動彈不得。
他漸漸失去了意識。
宋驚落遲遲等不到他回來,便開始四處找他。
旁邊幾個商販說,他好像往那家脂粉鋪子去了。可那家鋪子卻店門緊閉。
宋驚落在旁人異樣的目光下,将店門踹開。
她問道:“你們可知道,這家店的老闆是誰?”
有一人答道:“這好像是趙家的鋪子。”
宋驚落心中一凜,她沿着地上的痕迹,找到了這家店的後門。
門前有好幾道車轍印,像是慌裡慌張地就走了。
她找來一匹馬,跟着車轍印一路快馬揚鞭,來到城外的樹林裡。
隻見宋岸被一群大漢綁在樹上,頭向下垂着,似是在昏迷。
他們舉着鞭子,在他身上抽打着。
宋驚落瞬間氣紅了眼。
她從腰間兩側抽出兩把軟劍,腳尖輕輕一踏,就到了宋岸面前。
她兩隻手像前一甩,軟劍就像繩子一樣纏住了兩個人的脖子。
劍刃劃破他們的脖子,灑出兩串鮮紅的血珠。
“這是什麼招數?如此怪異!”後面的一個大漢驚呼出聲。
“大家小心!”
“你是誰?敢壞我們主子的事情,活膩了?”又一個大漢說道。
宋驚落冷笑一聲:“我看你們,才是真的活膩了。”
她說完話,就陡然出劍,周身都散出一股冷意來。
這些大漢雖然身強力壯,武功卻不是很好。所以她很快就放倒了那些大漢,把宋岸救下來。
她眉眼染上一層戾氣,拿劍指着他們:“你們主子是誰?”
他們沉默。
“不說是吧,好啊。”她利落地出劍,斬斷了剛才揮鞭之人的手臂,他嚎叫出聲,鮮血濺了幾個大漢一身。
“還不說的話,我就砍斷你們每個人的手腳,扔進河裡喂魚。”
他們聞言慌了神,争搶着開口:“别别别!我說我說,是趙立斌派我們來的!我們隻是拿錢辦事,女俠饒我們一命吧。”
果然是他。
“想活命的話,就跟我去趙府找他對峙。”
話音剛落,林子深處突然射出幾根冷箭,宋驚落沒來得及制止,隻能看着他們全部斃命。
她深吸一口氣,神色冷得吓人。
宋驚落把宋岸送回府,又請了大夫來,之後便直奔趙府。
趙立斌笑着出來見她:“宋姑娘大駕光臨,怎麼不提前知會一聲,讓我好好準備準備。”
宋驚落懶得跟他說場面話,開門見山道:“我弟弟的事,是你派人做的吧。”
趙立斌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令弟出什麼事了?”
宋驚落死死盯着他:“他在你們家的鋪子裡,被綁架了。”
“還有這等事?!實在對不住啊宋姑娘,都怪我今天給他們放了一天假,讓他們回家探親,這才讓那些歹人有機可乘,是我管教下人不嚴,實在該死。”
“但天地明鑒,這件事可跟我沒有半分關系。宋姑娘說是我做的,你可有證據?”
宋驚落知道,他是鐵了心不會承認。她冷冷一笑,平靜地說道:“你也知道你該死啊。我今天來,就是要提前知會你一聲,你傷了他,你們趙氏全族,都要拿命來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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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冀州内廣為流傳,說要來一位新監察。
這位監察姓路,名阡,字夕絕,出自世代清流世家路氏。冀州守将宋祈的嫡妻還是路家現任家主路鳴的親妹妹。
他本人的履曆也很出彩。十五歲便進士及第,十八歲時琴棋書畫騎射樂樣樣精通,至少在淮都同輩人中,找不到敵手。他為人更是如清風朗月,十幾歲進入官場,就連那幾個老油條都挑不出他的錯處來。
隻不過,也許是老天也看不得有人如此完美,還是讓他擁有了一個缺陷:他是個瞎子,走到哪兒都要蒙着一條白布。
他如今正是甚得聖寵的時候,卻被派來冀州做監察,府衙裡的人都如臨大敵,因為他們猜不出皇帝想要做什麼。
宋驚落在茶館裡聽着這些議論,愈發對路夕絕這個人感到好奇。
他在衆人眼中是克己複禮的端方君子,誰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在大權在握,血洗朝堂。
記得當時有幾位朝臣還以為他是從前的那個文人榜樣,寫了整整兩頁紙的長篇大論,想在朝堂上對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可一句話還沒能說完,他們就被路夕絕雲淡風輕地抹了脖子。
宋驚落作為罪犯被押在一旁,看着他面上仍然帶着無可挑剔的笑容,安靜地低頭擦着手上的血。
似乎察覺到什麼,路夕絕緩緩擡起頭,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宋驚落明明看不到他的眼睛,卻在他轉過來時,渾身都戰栗不已。仿佛下一刻,他手中的劍就會橫在她脖子上,不會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
她突然又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前世她被關進地牢以後,宋驚落還曾向他自薦枕席。
“啪——”她手中的茶杯被猛地摔在桌上,搖晃了兩下,最終還是掉在了地上。
那時宋驚落已經被關在了地牢裡,手腳都被鐵鍊鎖着,每日都要受重刑。
她難以承受,就去求獄卒:“求求你,你幫我禀報一聲,我想見路大人。”
沒過多久,路夕絕竟然真的來了。
她趴在地上,他就那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聽說,你想見我。”
宋驚落抓住他的裙角,她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地說:“路大人,我不相信……你不想要我……”
路夕絕驚訝地一挑眉,蹲下身,用一根手指擡起她的臉:“我聽殿下說,你最讨厭以色事人。”
宋驚落苦澀地笑:“像我們這樣的人,在北境學的就是以色事人。不過我之前運氣好,遇到的都是好人。如果遇到像您這樣的人,就要乖乖認命。”
“條件是什麼?”路夕絕問。
她似乎糾結了一會兒,才道:“我想求你,饒許見微一命。”
她心裡明白,這不可能。但這份情,她已經盡到了。
路夕絕忽然掐住她的脖子,涼涼地笑了:“把你下獄的是他,我沒有逼他一絲一毫。如今你卻為了他來求我,不覺得可笑麼?”
“況且,你真的以為,這世上所有男人,都是你的裙下之臣?”
他在她耳邊輕輕呵着氣:“許見微能為了他自己,舍棄你幾分,你且等着看。”
說完,他松開她,站起了身。
趴在地上的宋驚落忽然眼神一變,快速用綁在她手上的鎖鍊勒住他的脖子。
路夕絕的臉色瞬間變得通紅。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他一個書生,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氣,能硬生生把鎖鍊拉開。
不僅如此,就連宋驚落也跌到了他身上。
亂葬崗她躺過,乞丐堆她睡過,屍體堆她也爬過,可她卻覺得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加狼狽。
宋驚落被粗魯地甩到一旁,盯着他的背影,不甘地說:“你知道陰溝裡的老鼠最讨厭什麼嗎?就是你這樣養尊處優的天之驕子。”
她輕蔑地笑出聲:“可現在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本以為,自己一定活不成了。
但他沒有拿起劍,神情有些恍惚和呆滞,“天之驕子,養尊處優……”
他突然大笑起來,平生第一次失了态。
如今隻是想起他,宋驚落就難受得不行。
過幾日他上任冀州,她如果還想扳倒趙家,就少不了要跟他打交道。
想到這,宋驚落煩躁極了,茶也不喝了,改喝起了酒。
不過,前世她怕路夕絕,是因為她怕死。可如今,她已經死過一次了,便再沒什麼可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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