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驚落淡定起身,拍掉手上的土,說道:“既然你們自己來了,就不用我費工夫去找了。我要見你們掌櫃的。”
那些人上下打量她許久,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道:“就憑你,也想見我們掌櫃的?”
宋驚落面色不改,繼續道:“對,就憑我。”
“我有一樁價值千金的生意,要與你們掌櫃的談。若是因為你們的疏忽,斷了他老人家的财路,後果你們可要自己擔。”
“你空口無憑,我們憑什麼信你?”
宋驚落笑道:“若是沒有,你到時再向我發難也不遲啊。你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怕我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不成?”
他們面面相觑了一會兒,似乎覺得她的話有道理,便派了一個人前去禀報。
很快,去傳話的人就回來了,一臉納悶地說道:“主子有令,帶他們進去。”
進了米鋪,又繞過前堂,來到後院。這裡與外面就像兩個世界,一邊富麗堂皇,一邊窮困潦倒。
等他們走進一間狹窄的屋子,那些大漢便退了出去。
屋中主位坐着一個穿金戴銀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的衣服是由金絲線制成的,一隻手拿着一串金玉串珠,一隻手夾着一根煙卷。煙霧缭繞間,宋驚落看不清他的臉,但能隐約看出他瞎了一隻眼睛。
他體格瘦小,長着一張刻薄精明的臉。此刻,他僅剩的那隻眼睛也眯起來,仔細打量着她。
于仲吐掉口中的煙,在更重的雲霧間笑問:“聽說,你有一筆大生意要和我談。”
宋驚落道:“正是。”
于仲見她完全不怯場,心中驚訝。但又想到,就算再有膽量,也隻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姑娘罷了。
他又叼起煙卷,笑道:“願聞其詳。”
宋驚落道:“想必掌櫃的也有所耳聞,早在三年前,冀州的威武将軍便廣貼告示,懸賞千金尋找自己遺失的孩子。這幾年來,凡是能提供線索的,威武将軍都給了賞錢。”
于仲手上轉珠串和抽煙的動作停了,身體也慢慢繃直,像是對她的話起了興趣:“說下去。”
宋驚落指了指宋岸,繼續道:“站在我旁邊的這位小公子,就是威武将軍宋祈尋找多年的兒子。”
于仲聽了她的話,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臉上寫滿了荒唐二字,有些不耐煩地喊道:“來人,把這兩個小騙子給我扔出去。”
宋驚落依舊沒有驚慌,反而笑道:“我知道掌櫃不會輕易相信,但是相信我對您來說,沒有任何壞處。”她說着從懷中拿出一塊玉佩,“這塊玉佩,便是信物。您大可以派人拿着這塊玉佩,和我家公子的畫像去冀州求證。若我所言是真,您可淨賺千金。若我所言是假,我們二人無依無靠,您還怕料理不了我們嗎?”
于仲手上的珠串又開始轉動起來,他思索片刻,慢慢站起身,“我這個人做生意,最喜歡賭。”
他走到宋驚落面前,将正在燃燒的煙卷靠近她的臉。
她被嗆得咳嗽兩聲,臉上還是沒有驚慌失措,“那這場賭局,您至少有九成的勝算。”
于仲有些失望地把煙卷抽回來,放回嘴邊,“既然是賭局,玩的就是一個刺激。若是勝算太大,就不好玩了。不如這樣,我不僅和你賭,我還要和天賭。我可以如你所說去冀州求證,但在這之前,你們要靠自己在宛城活下來。就像現在這樣,身無分文,渾身是傷。”
他頗有興緻地笑着,仿佛與千兩黃金相比,戲耍他們要更加有趣。
宋驚落皺起眉,猶豫片刻還是應道:“好,一言為定。”
宋岸此前一直一言不發,直到離開了米鋪,他才擔憂地問:“姐姐,那塊玉佩真的是我随手撿來的,威武将軍怎麼會認?”
“而且現在沒了玉佩,我們就真的一分錢都沒了,我們該怎麼活下去?”
其實那塊玉佩隻是一個幌子,重要的是宋岸的畫像。她雖然不知前世宋祈是靠什麼認下宋岸,但事到如今,也隻能賭一把了。
按照宛城如今的情況,隻靠他們二人,想要安然無恙的離開宛城,隻能兵行險招。
糧食都被流寇和黑心商人握在手裡,普通百姓就算有錢也買不到。自從她看到那位老人的遭遇便知道,他們該另謀生路。
她安慰宋岸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天快黑了,先找個地方住下再說吧。”
就這樣,他們在一間破廟安頓了下來。這間破廟應該很多年沒有人住過,好像還經曆過火燒,感覺随時快要塌掉。房頂上有好幾處大洞,若是下雨,根本無處躲藏。
天黑以後,他們并肩躺在稻草上,從房頂的破洞中看夜晚的星空。
宋驚落睡不着,心血來潮問宋岸道:“你有沒有什麼特别想做的事?”
宋岸想了一會兒,答道:“我想做一個馳騁疆場、守護國土的大将軍。姐姐,你呢?你想做什麼。”
宋驚落輕輕笑了笑,輕聲說:“人人都說,命由天定。可我偏想要,命由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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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驚落是被餓醒的,進了宛城,連樹上的酸果子也沒得吃了。
如果她不想想辦法,恐怕也隻能去撿樹皮吃。
此時天還沒亮,月亮被烏雲擋住,一點光都透不進來。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她感覺到不斷有水滴落在自己身上。
下雨了。
聽外面轟隆隆的雷聲,這場雨的雨勢應該不會小。
宋驚落站起身,将熟睡中的宋岸抱起,躲到一塊相對完好的屋頂下方。地面開始積水,浸濕了他們用來栖身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