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轱辘在街道上行走的碾壓聲不停,約莫行了一刻鐘,馬被人牽住。
謝珩先行下轎,後居前位扶她下來,動作恍惚間讓她忘了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錦衣衛。
葉清宜站穩,擡眸便看見正門上方的牌匾上刻着“張府”二字,想到謝珩方才說的殺人現場,她頭皮一陣發麻。
别說死屍,就是殺人她都未曾見過。
人到門前,她又有些後悔,可為了調查生父之死她無路可退。
姑娘小小的身姿即便扮了男相依舊相貌堂堂,可進門的那刻她止住腳步。
謝珩身着飛魚服,手握繡春刀,一身的正氣單純往這兒一站,便已足夠吓退大片孤魂野鬼,自是旁人比不來的。
謝珩轉身看去,許是看出她的顧忌,走了幾步便回來:“怎麼,害怕?”
“我,有一點。”
“還進去嗎?”
“去。”
嘴上逞英雄,可身體卻是很誠實,她手心冒虛汗她一個姑娘家從未涉世這些。
“怕就抓着。”
謝珩将腰間佩戴的繡春刀伸過去,任由她抓着。
葉清宜的眼神多了些許肯定,她兩手緊握,跟随他的腳步進了張府。
因是頭次進殺人現場的宅邸,葉清宜格外精神,四處打量着各種人,以及他們在做的各種事,左顧右盼的也沒注意謝珩要帶她去哪兒。
府上的家丁在清掃着後院,院中的池中花開并蒂,有幾名丫鬟正站在岸邊喂魚。
一切皆和諧。
她也看到有幾處地方被錦衣衛的人守着,似是看管犯人,她也猜到,許是這地方有什麼重要線索,怕被人破壞。
葉清宜心中想着該如何尋到那封林擎執筆的信,若是在謝珩眼皮底下做這些實非易事,他心想着:此案牽連我生父,我不如助他将案件破了再向謝珩詢問此事,那時也好開口。
謝珩拉着她進屋。
剛要囑咐:“你要不要……”
“怎麼了?”
她搶了他的話,順着他的視線看向地面上倒地的死屍,葉清宜“啊”的一聲抱住了謝珩。
姑娘将頭扭到他身後,身體微微顫抖,她可以接受,但也屬實需要适應:“你,你,他,我……”
“吓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謝珩被她抱得緊,很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心跳,謝珩隻聞見她身上有淡淡花香,一時竟忘了推開她,可注意到屋内守衛的視線,謝珩一個眼神讓他們出去。
屋内的擺放陳舊,連日未曾讓人打掃,陰冷的氣息占據整間屋子,至今除了他們再無人敢進。
才幾日,屍體還未腐臭,卻也能零星聞到。
葉清宜漸漸轉過頭,心中不斷的自我暗示,若想跟随謝珩一同調查,這是她極為受挑戰的一關,姑娘提着膽子,第一次正視張洲的死相。
屍體臉部泛白,不知是天氣還是其他原因,他身上的皮膚看着些許不同,外部皮肉紋路極為細緻,似是輕輕一剝便很容易扯下來。
死者便是張洲,如今屍體正冰冷的躺在地上。
謝珩感到微微松動,接着道:“若是害怕,你還可以後悔,我差人送你回府。”
“不用,我可以。”她說着松開謝珩,“我真的可以。”
“嗯。”
謝珩走到屍體身側,邊打量邊說:“我昨日翻閱卷宗,張洲身上有兩處傷口,可緻命傷在這兒。”他指了指屍體心髒位置。
他蹲下身:“看來刑部的卷宗沒錯,他的确不是自盡。”
葉清宜問:“不是自盡嗎?”
她記得那日小桃也是這般告訴她的。
謝珩擡手勾了勾,葉清宜十分不情願的靠近了些,臉上抹過絲絲恐慌。
不知他從哪兒抽出把匕首,葉清宜沒看清,但肯定的是從他身上某個地方拿出來。
然後丢給她,“拿着。”
她拿着刀,聲音顫抖:“為何給我?”
“你若想自盡,如何揮刀?”
自盡的話如何揮刀?
她雙手握着刀柄,而刀尖面向自己,就在腹部位置,不費力,卻又很合适。
“這樣?”葉清宜不确定的問,“有問題嗎?”
“沒問題,正常人自盡都會如你一般,直戳腹部,而張大人腹部雖有傷口,可緻命傷卻在心髒的位置。”
葉清宜恍然:“若是這樣,那他便是腹部受刀傷之後又被人所害。”
“這兩處傷口會不會出自同一兇手?”
他以防萬一,做了對比:“不會,刑部找仵作驗了屍,這兩處傷口來自兩把不同的兇器,一人行兇卻身帶兩把兇器,豈非多此一舉?地上這把匕首與腹部傷口相吻合,而導緻緻命傷的兇器卻消失不見。”
“你的意思是,有兩個人想要殺他?!”
“不一定。”
暗紅色血液浸透了屍體大面積衣衫,葉清宜被謝珩的話轉移注意,也沒心思去想害不害怕,整樁案子的疑點被他們慢慢破解。
謝珩道:“卷宗上寫,導緻緻命傷的兇器細長,不是匕首,似是……銀針。”
葉清宜吃驚:“銀針?!”
她想到此時被關在诏獄的李哲,有些難以置信:“李哲有這般厲害?”
“不是李哲。”
“什麼?”
謝珩目光凝聚:“他說的沒錯,人不是他殺的,若真是他所為,不會連條退路都不留給自己,李哲被抓後我去看過他的手,掌紋柔嫩,并不像握短刀殺過人的力度,而且他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内清理掉身上所有的血迹。”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有事瞞着我們。”
他去過诏獄,簡單問過幾句,李哲面色惶恐,隻是一味地想見李華坤。
“傷口比‘銀針’大出幾倍不止。”謝珩揣測道,“而且‘銀針’戳入心髒才三寸,兇手或許是女人和孩子,而孩子太小未能同張洲達到同一水平高度,不好出力,女人則不同,成人之間若想殺個人輕而易舉。”
“若是三寸的話……”葉清宜單手比劃着,得出結論,“或許還是個不懂功夫的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