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常引之前所見,她們所處之地破敗又沒落,頭頂窺見的方圓天空卻并非如此。
走出最後一截破敗的巷道,真正的世界呈現在她們面前。
行李箱滾輪發出的咕噜聲陡然降低,連道路也平整了許多。
林立的高樓已幾乎觸及天際,然仍有飛艇浮于其上。
地上車輛川流不息,空中飛行器也排成隊,雖說不至于如車輛行人一般絡繹不絕,但也絕不算少。
常引看到時難免出神,她之前的源世界科技水平還沒到這個程度。
應沖心裡不太舒服,這會兒也沒看她笑話。
她們站在巷子與街道的交界處,街邊行人偶有看過來兩眼,大多是帶着嫌棄,走路也要特地繞開幾步。
常引還沒來得及注意到,應沖推推她的肩膀,“走了。”
“你的新家在外面嗎?”常引回神,與她并肩。
“嗯哼。”應沖吊着嗓音,“可高級了,等會兒有你好奇的。”
常引眨眨眼睛。
走了幾分鐘後,路邊一輛紅色的車停下。
應沖招呼她坐進後排。
車常引還是見過的,外面看着沒有大體上的差距,裡面細節變化比較多。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無人駕駛。
應沖把行李箱丢進後備箱後,在她旁邊坐下拿出手機。
幾秒之後車子開始行駛,常引正探頭看駕駛座,懷裡忽然被丢了個東西。
“先用着,到地兒了再給你手環。”應沖把手機扔給她了。
常引跟接了個燙手山芋似的,“這不是你自己的嗎?”
這種私人物品别人怎麼好用?
應沖擺手,“用你的就成了。”
說得随意,扔得也随意。
常引看着她,莫名想到了她的屋子。
嗯,一切都有迹可循。
對于RW01的人來說,應沖丢過來的手機估計已經是老古董了,但對于常引來說,處處都是新鮮的東西。
她摸索了一路也沒研究完。
車子在一棟大廈旁停下,應沖兩手空空下去,隻吩咐人:“弄明白這車怎麼玩兒了嗎?讓它去A2區13号位,東西就放上面,有人取。”
常引生疏地在手機上操作。
十幾秒後她還沒弄完,應沖湊過來,一邊嘟囔“笨的吧”,一邊在屏幕上戳了幾下。
“喏,成了,得這麼使。”
常引本來會說謝謝老師的。
不過她懷疑,應沖接下來要瘋狂使喚自己了。
要是尋常事她倒是無所謂,但顯然會是一堆她沒見過的東西,而應沖也不像是會講解的老師。
思及此處,她略有些頭皮發麻。
于是隻說了一句:“好的,明白了。”
“等等,我傳個照片。”應沖沒挪開,在相冊裡搜尋了一會兒,最後幹脆打算把整個相冊都打包發送出去。
借由一個藍色圖标的軟件。
而這個軟件,她似乎剛剛退出了賬号。
“啧。”應沖彈了下舌尖。
常引沒忍住笑。
于是應沖彈了下她的腦門,“笑什麼呢,尊師重道丢犄角旮旯裡了。”
看到她輸入密碼錯誤後,常引又笑了一聲。
應沖臉不紅心不跳進行人臉識别。
這回沒出錯了,一點進去,鋪天蓋地的紅點冒出來。
一瞬間從0到了99+,看得常引是直皺眉。
應沖不急不緩在搜索框找到互傳消息,把相冊發過去。
她挪開後,常引自覺問:“我把你的賬号退了?”
“嗯哼……哦不對,先别退,上去我得登一下别的設備,要驗證。”
常引點頭,“跟我們那邊的差不多。”
說完她又納悶:“為什麼會差不多呢?按理來講,像剛才那種便利性的操作,應該早就被優化了吧?竟然還需要互傳?”
應沖大大方方承認,“我還沒開通公網,很多東西用不了。”
難道是因為遊隼?常引頭腦風暴中。
應沖又樂呵呵地說:“進遊隼時給我公網抹了,我還沒重申,正好你來了,下午你去幫我入一下公網?”
“……”
懶死算了。
應沖還不至于沒良心到讓她一個人出門,嘴上說說而已。
大廈裡是一棟綜合性酒店,大體符合常引原有的常識,細節處又有些不同,是她陌生的新科技。
應沖徑直帶她進了電梯。
二人剛進去,後面還有人跟着,應沖卻徑直按了關門。
常引眼睛睜大,但是沒吭聲。
“扶着。”應沖忽然出聲。
“嗯?”常引茫然看向她,扶什麼。
活像是古人到了現代,這也不敢碰那也不敢碰。
應沖撲哧一聲笑了。
倒也沒想錯,本來就是被自己拐到新環境的人。
她幹脆伸手捏住了常引的肩膀,而後在空中的屏幕上輸入樓層:43。
下一秒,常引腦袋暈了一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就到了?”她暈暈乎乎的。
應沖笑出聲,推着她的肩膀把人推出去。
“多乘幾次就不暈了。”
常引腦海裡還是後面匆匆往電梯口趕的那個人,理所當然想:那的确沒必要等人一起,這麼快。
“走了,小土包子,一眨眼你可别給人拐走了。”
往前走了幾步的應沖回頭喊她,她忙跟上,認認真真回答:“不會被帶走。”
“唉。”應沖忽然歎氣。
“怎麼了?”
應沖隻是搖頭,并不解釋。
幾分鐘後,常引明白了她為什麼歎氣。
盡管有應沖在前面,但奔湧而來的熱情跟熱浪似的,越過應沖撲面而來。
使她下意識後退一步。
“歡迎歡迎!”
玄關并不狹窄,但有人堵在裡面,就顯得擁擠至極。
常引有種自己在做夢的感覺,她還想立刻關門,然後重新拉開一次。
一定是她,不對,是應沖開門的方式不對。
不是說搬家嗎?
她幽幽看向應沖的後背,而後又被餘光中熱情的人們灼痛了雙眼,再度後退一步。
應沖估計也是尴尬的,語氣算不上好,把那群堵路的人推開。
“起開起開,這是我家!誰讓你們來的?”
而後回頭招呼常引,輕咳了一聲,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那啥,進來吧。”
常引艱難地嗯了一聲,慢吞吞挪進去。
似乎是應沖在旁邊盯着,那群豺狼虎豹才沒有撲上來,但那些個目光仿佛是在看什麼新鮮生物。
她在這一刻深刻體悟到了“舉步維艱”的含義。
往裡走到開闊的客廳,應沖道:“我先去收拾一下房間,你們自己玩兒。”
說着就往裡間走去。
常引不動聲色看了一圈旁邊三個人,哦,還有一個剛剛沒出去,在沙發上坐着,她還認識,就是小賣鋪的老闆娘。
“我也去!”她毫不猶豫道,邁開腿就跟上應沖。
于是背後的目光似乎變得更加熱烈了,如芒在背。
卧室門被合上,常引立刻深深松了口氣。
行李箱不知何時已經被人送到了房間裡,應沖打開箱子,把塞進去的東西往外拿。
常引左右看看,在書桌旁的椅子上坐下,“這是什麼情況?”
應沖蹲在地上,背對着她,聲音略悶。
“我也想知道,估計是她們幾個知道我房間号,自己偷偷摸進來的。”
四個人都是女性。
她們看起來都是應沖的熟人。
常引納悶:“那跟我又有什麼關系?”
搞得她好像是那動物園的猴兒。
應沖又歎氣,“這就又說來話長了。”
“長話短說,那幾個都算是老師學生關系,咱倆也是,我之前說過不收什麼後輩,然後就……嗯。”
聞聲,常引莫名其妙局促起來。
總不能一直待在房間裡,幾分鐘後她們出去,四雙眼睛齊齊釘在常引身上。
常引:“……”
好想跑。
跑當然是跑不了的,應沖估計也不太舒服,說了聲:“收着點兒味兒,吓着人了。”
“喲。”其中最年輕的那個女生立即起哄。
常引:“……”
非常想跑。
應沖随手從桌上拿了顆瓜子,精準無誤落到女生的腦門正中心。
“哎喲。”
應沖不搭理她,按着常引的肩膀,把她按到沙發上坐下,順手又踹開了旁邊兩個人自己坐下。
最後沙發上隻剩下了中間拘謹的常引,左邊的應沖和右邊的小賣鋪老闆娘。
“總部又發話了?”應沖又摸起幾個瓜子,邊嗑邊看向旁邊自己找椅子的衆人。
“嗯哼,說是讓我們都别出去,就在‘獨棟’裡住着就行。”
常引在外面時看到了,這座大廈上注有“獨棟”二字,如今來看大概是名字。
“……哦,還真有。”應沖擡手,左手腕上出現一個虛拟手環,她翻了兩眼消息後說。
另一個卷發女人冷笑一聲,對她這德行司空見慣。
轉而盯着常引問:“她都跟你說了什麼?”
常引眨眨眼,不吭聲。
應沖立即發笑,把小人得志演繹得淋漓盡緻。
而後輕咳一聲,認認真真說:“常引啊。”
是認真了些,隻是漫不經心已經刻進了她的骨頭裡,“啊”的尾音裡還是帶着懶洋洋的腔調。
不過夠了,她發現了,在自己不犯賤的大多數時候,常引還是會認真喊人的。
“在,老師。”常引隻有回答。
周圍陷入安靜,幾個人活像是看見鬼了。
針落可聞的安靜中,應沖的笑聲就愈發分明,連帶着其中的洋洋得意,路過的狗也能聽出來。
半晌,卷發女人說出心聲:“真不要臉啊。”
“真不要臉啊。”餘下的幾個人也道。
“你們懂個屁。”應沖發出粗鄙之言,而後往常引身邊靠近,以示親近。
衆人唏噓,對于她又表示了一番譴責。
常引并不講話,安靜看着她們鬥嘴。
看起來應沖在她們眼中也是不靠譜的形象。
她覺得很合理。
差不多之後,仍是最初的卷發女人對她說:“我叫言玉,她肯定沒跟你講過。”
而後又分别介紹了餘下的幾個人,常引一一記下,并輔以點頭和“好的”。
言玉看她的眼神越發憐愛。
“……”
“她有跟你講過現在的情況嗎?”言玉又問。
“我猜沒有。”最年輕的那個女生隻有十八歲,叫容蓉,是言玉的後輩。
常引戳了戳應沖,悠閑嗑瓜子的人點點頭,吐字含糊,還帶着鹹瓜子的芳香。
“嗯嗯,聽啊,這幾個可喜歡當老師了,省了我們不少事。”
常引習慣了,其他人則發出斥責,應沖一概不理,繼續嗑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