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肖傑家門口的人們散去之後,宋肖傑的父母坐在屋裡,唉聲歎氣。宋三棒氣得直跺腳:“我怎麼就養出了這麼個混帳東西!”
宋肖傑的母親坐在一旁默默流淚,嘴裡也念叨着:“傑這是作孽啊,往後可怎麼收場,咱們一家子在村裡還怎麼做人呐……”
尤美玲在得知宋肖傑送給宋家親戚的那所謂M國進口藥丸是假藥後,就一直躲在屋子裡沉默着,尤其是翻到了被宋肖傑藏在了包裡最底層的賭債借據後,她隻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似的。
她望着炕桌上那張按着紅手印的借據,“今借伍萬圓整”幾個鮮明的大字被窗外投進來的月光照的越發清晰,她伸手拿過借據,眼淚大顆大顆砸在上面,把“商定月息三分”泡成了模糊的灰團。
尤美玲的右手死死摳住炕席上的篾片,蘆葦杆刺進手心裡也沒覺出疼。她一直以為,自己的丈夫宋肖傑在外面認真工作打拼,是為了讓她和這個家過上更好的生活。她擡起被篾片刺傷的手,溫柔的撫摸着自己的肚子。
原本宋肖傑的手頭時緊時松她就有所疑惑,可都被宋肖傑言語輕松的打發了過去,她當時還跟宋肖傑道歉,怪自己多疑多思。
可現實的殘酷,往往超乎了她的想象。當第一聲嗚咽沖出喉嚨時,尤美玲猛地捂住了嘴。
大門外清晰地傳來宋家人肆無忌憚的大聲謾罵和讨伐,她不禁遙想起,往後若是繼續待在這個家,那她要面對的不僅是鄰裡間異樣的目光,還有村人私下裡的竊竊私語。再往後,她的孩子一生下來,不光有個蹲監獄的爹,還必須要跟她一道承受内心的痛苦和生活的煎熬,她絕不能,絕不能讓她的孩子陷入到這種境地,明知是泥潭,還要生下他來受苦受難。
窗外黑沉的天色,恰如她陰雨連綿的心。
就這樣過了幾日後,尤美玲的收拾好東西,腳步沉重的來到了宋肖傑父母居住的東屋裡。
“爸,媽,我想跟你們說個事兒。”尤美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但聲音裡還是洩出了一絲顫抖。
女人是最懂女人的,宋肖傑的母親見到自家兒媳臉上複雜的表情,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
她頓時起身,拉住了尤美玲的手,眼中滿是悲傷:“美玲啊,是不是這幾天日子太難熬了?你别難過,傑的事兒還沒定下來,說不得就關兩天口頭教育教育,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尤美玲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媽,這幾天我想了很久,我決定跟肖傑離婚。”
離婚兩個字一出口,屋子裡瞬間安靜了下來,連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宋三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美玲,你胡說什麼?離婚?不行,絕對不行!”
尤美玲強忍了許久的淚水決堤而下:“爸,媽,你們知道我有多難嗎?這幾天,我根本不敢出門,前天夜裡趁着人少去了趟小賣部買瓶醋,人家不賣給我,說大過年的嫌咱家晦氣。當時小賣部所有的人都對我指指點點,我連頭都擡不起來。爸,媽,我撐不下去了。”
宋肖傑的母親也哭了起來:“美玲啊,我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傑啊他也是一時糊塗被人算計了啊!他現在被關進去,心裡肯定也後悔死了,你就看在這些年媽對你還盡心的份兒上,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尤美玲抹着淚,哽咽道:“媽,我不是沒想過等他,可……可我已經有了孩子,爸媽你們也知道,這個孩子我盼了多久。我不想孩子一生出來就被村裡人嘲笑,說他爸爸是罪犯。我不想孩子這樣,不想。”
老兩口一聽尤美玲懷了孩子後,他們沉默了許久,還是宋三棒長歎一口氣,打破了屋中的寂靜:“美玲,我和你娘理解你的難處,可這離婚畢竟不是小事,況且你現在還有了孩子……”
尤美玲堅定地搖了搖頭:“爸,媽,孩子我肯定會要的,這婚我也必須離。還有,這些錢是肖傑這些年帶回來給我的,我一直在攢着,本來有五千六百塊的,年前肖傑跟我要走了八百,現在還有四千七百五十二塊,我懷了孕,就拿兩千走,剩下的錢,就給爸媽留着吧!”
宋肖傑的母親聞言痛哭道:“美玲啊,是我們老宋家對不起你啊!這錢我們不能要!你都拿走吧!”
宋三棒的眉眼耷拉了下來,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多歲。
“你娘說得對,美玲,這錢你都拿着吧,我們還年輕,還能在地裡掙糧吃,你現在懷着孩子,比我們更需要這筆錢。”
尤美玲微微搖了搖頭,“爸,媽,那我成什麼了?”說完,就從拿沓錢裡數出了兩千,剩下的就留在了炕邊上。
看着被仔細掩好的木門,老兩口心中充滿了失落和迷茫。
尤美玲從踏出東屋那扇門的一刻起,感覺自己像是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渾身都輕松了起來。而關于那張五萬元的借據,尤美玲隻字未提,她不敢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