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峰見兒子盯着自己的目光,有無數情緒閃過,時而哀傷,時而怨恨,時而又露不解,心中不免一跳,不着痕迹地打聽他下山之後的所有事情。
陸離倒是沒多想,将南明高僧上山相助、趙義趙桓已死、徐建山帶着兒子徐洲前往少林寺找寂空大師解毒之事,都一一與他說了,隻是下意識隐瞞了他與司纓的那部分。
南明高僧和趙家之事,陸峰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聽說過,隻是沒想到徐家也差點慘遭血羅刹之手。
見陸離并沒有知道不該知道的事,陸峰暗松了一口氣,表面上,故作關心地問道:“那你小舅舅要緊嗎?”
陸離搖了搖,臉色有些難看:“隻能聽天由命了。”
陸峰歎息一聲:“希望他們能早日趕到少林寺,隻要寂空大師肯出手,你小舅舅就有救了。”
其實問完後,陸峰又覺得自己過于謹慎小心了。
當時就他與司纓在場,其他人又全都死了,何俞又躲在暗處,真有人靠近,他一定有所發覺。而且退一萬步講,就算陸離知道了又如何,陸峰有絕對的信心能說服兒子相信自己當年的“不得已”。以陸離對他的尊崇與信任,一定不會懷疑他說的是假話。
不過他性格素來如此,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方能一步步走到今日的高位。
“對了,一會兒你娘來了,你小舅舅的事就暫且先别跟她說,以免她着急。”陸峰忽然想到什麼,又開口交待了句。
陸離望着陸峰,目光瞬間又變得複雜起來。他的父親向來如此,對任何人都是關懷備至、體貼入微,試問這樣的人,又有誰能将他與那些背信棄義、自私自利、寡廉鮮恥的僞君子聯系起來。
要不是他親耳聽到,親眼所見,他萬萬是不能相信的。
思及此,陸離胸中郁血沸騰,艱澀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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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剛說完,徐婉鈞就快步走了進來。
幾月不見,加之最近江湖又極為不太平,大事頻出,而陸離又是受了傷歸來,徐婉鈞一見到兒子,心中的思念和擔憂之情就幾乎難以抑制。先是關心了一下他的傷勢,接着問東問西,神情緊張,眼神關切。
自徐婉鈞搬到青楓苑居住後,她的性情就愈來愈冷漠,對人對事也愈發的淡漠疏離,更是鮮少有情緒激動的時候。唯有陸離的事,還能讓她上上心。可即便這樣,陸離也很少見母親這般失态。
陸離按照父親的交待,隐瞞了徐家父子受傷、中毒之事,又隐去了他與司纓如今撲朔迷離的關系,簡略地把這段時間所發生之事跟徐婉鈞講述一番。
陸離從未對徐婉鈞撒過謊,是以徐婉鈞也沒有想過兒子會有事瞞着自己,隻是聽完他的講述後,心中忍不住慶幸他們父子沒事。
群雄圍剿狐崖領是件大事,足以震撼武林,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以最快的速度傳散開來,因此血羅刹鏖戰群雄,火燒狐崖領,欲将群雄困死在山上之事,在陸峰和陸離父子還沒有回來之前,徐婉鈞多多少少就已經聽到一些。隻是當時得知消息時,聽着驚心,如今聽陸離親耳講述,更覺驚心動魄,驚險萬分。
忽然想起什麼,徐婉鈞左右四顧,未見想見之人,不由地問道:“不是說,是丁伍和朱眠送你回來的嗎?他們人呢?”
陸離看了陸峰一眼,這才道:“他們回去了。”
徐婉鈞訝然道:“回去了?這麼快?”
陸離道:“是。此次各派死傷慘烈,有的門派甚至幾十人去,卻無一人歸。外公他們雖說情況稍好一些,但死傷在所難免。丁伍和朱珉也是想盡早回去,幫忙處理善後事宜。”
徐婉鈞道:“也是。這麼多年,也多虧有他們在父親身旁協助。”
擔心再說下去,心思靈敏的徐婉鈞會發現什麼,陸離趕忙插話道:“好了,離兒身上有傷,還是先讓他回屋,讓霍一可過去瞧瞧,别耽擱了醫治。”
徐婉鈞一聽,哪還得了,伸手就要扶陸離起來:“離兒,娘扶你進去休息。”
陸離費力站起來:“不用,我自己能行。”
徐婉鈞皺眉道:“都這般模樣了還逞強。聽話,我陪着你。”
陸離登時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由徐婉鈞扶着回房。
他們一走,陸峰轉身就鑽進練功房,一呆就是一整天沒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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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霍一可就來了。
陸離胸前的傷口雖然之前就處理過,可一路長途跋涉,傷口難免又裂開,雖一直有處理和上藥,但愈合效果不佳,有些地方甚至已化膿腐爛。霍一可隻好取出匕首,将爛肉切掉,再用針線把傷口重新縫好,最後上藥包紮。
全程陸離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可是他額間冒出的細細冷汗,卻讓徐婉鈞心疼不已。隻是江湖兒女,早已習慣了這種場面,徐婉鈞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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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峰雖也負傷,然當日他與何俞躲在洞裡休養數日,這傷得到及時醫治,等他回到陸家莊,倒已經好了大半。不過陸峰從練功房出來後,還是有讓霍一可過來一趟。
霍一可替陸峰診完脈後,蹙着眉頭道:“莊主身上的外傷倒是無礙,隻是這内息有些紊亂,還需多加調養,切不可掉以輕心。”
陸峰卻滿不在乎地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一點内傷罷了,待我這幾日閑暇時,多運功調息一番就行。”
霍一可并不認同:“上次血羅刹來襲,莊主身上的暗傷許久都未痊愈,倘若再拖延下去,隻怕日後醫治就困難了。依我之見,我每日前來為莊主施幾針,再開幾帖用于内外調理的藥,如此内外調理數日,想來應當可行。”
陸峰見也不是太麻煩,便未加拒絕。
霍一可走後,陸峰剛想躺下,窗外蓦然飛進來一枚京衛司的暗号。
半個時辰後,陸峰再度踏入莳花館,走進那間暗無天日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