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纓也頗為意外,沒有想到朝廷也會來插一腳。
不過一想到賀拔元二十三年前的所作所為,司纓似乎又有些能夠理解賀拔元的謹慎,一時之間壓抑在心底的刻骨仇恨又熊熊燃起。
陸峰的目光落在站在司纓的正前方,一位身穿昆侖派外室弟子衣物的男子身上。
盛明,昆侖派一位專門負責派中食物供給以及日常所需用品的一名普通後勤弟子,也是京衛司的現任統領。
像這種一般的外室弟子,通常連武林大會這種比武比試都沒有資格參加,若不是這次情況特殊,出行人多,而他又辦事周到、能力出衆,派中長老這次也不會破例帶他出來,可誰又能想像得到就這樣的人,他的真實身份竟是這般驚人。
當然,這次出行,也是盛明事先就計劃好的。他們隻是按照他的計劃,一步步朝着早已謀劃好的方向發展而已。
隻是這些,昆侖派的人全然不知情。
木清木虛兩位道長此時正與巨蟒纏鬥在一起,還不清楚這邊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昆侖派的其他長老見狀,勃然大怒:“盛明,你何時做了朝廷的鷹犬?你這樣對得起昆侖對你多年來的苦心栽培嗎?”
這些年來,京衛司一直派人潛伏在武林各派裡面,一面是可以随時掌握各派信息,一面等于是将大半個江湖武林握在手裡。
先帝多疑,賀拔元比起先帝,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樣的人又怎能容得下一群武功高強的江湖草寇,在自己的眼皮下肆意妄為?
但武林各派勢力龐大,特别是七大門派和五大家族的勢力又是在江湖武林之中盤踞已久,在百姓心目中根深蒂固,想要徹底鏟除或瓦解他們也不太現實。更何況其中一些門派與朝廷已暗中有所勾結,這一刀砍下去,傷的不止是這群江湖草寇,連朝廷也得傷筋動骨。
于是賀拔元登基後,就成立了京衛司,并派人在各派安插了眼線,試圖将整個江湖武林掌握在自己手上。
畢竟凡事有兩面性,刀亦分刀刃刀背,如果拿捏得當,那這把名為江湖的鋒利刀刃,也能為他所用。
此次京衛司潛伏在各派裡面的精英盡出,特别是連盛明都自願暴露身份,這點倒是頗讓陸峰意想不到。
這等于賀拔元多年的計劃,勢必将功虧一篑。
為了一個血羅刹,賀拔元居然做出這麼大的犧牲,陸峰始料未及。
但同時他也明白,賀拔元從來沒有相信過自己,不然的話,京衛司的人此時也不會出現在這。賀拔元還是跟以前一樣生性多疑。
盛明神色漠然,直接無視那名長老的問話:“各位,既然大家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那盛某也不廢話。”他回頭用餘光掃了眼身後的司纓。“正如大家所見,今上想見血領主,還請大家行個方便,讓我等帶她回去,好交差。”
雖然已經知道他們是誰,但親耳聽到他們承認自己的身份,又是另外一回事,衆人心頭巨震。
那名長老見盛明完全不搭理自己,頓覺丢人丢份,十分沒面子,臉都氣青了,不自覺加重了音量道:“盛明,你可想好了,你若與正道為敵,清風的下場便是你的前車之鑒!”
盛明這才轉頭朝他看過去:“這天下,本就是今上的天下。不管是京衛司,亦或是各位,不都應該盡忠報效朝廷,報效今上嗎?我倒是想問問師叔的這句‘為敵’,是将當今聖上置于何處?”
“你……”這句話砸下去,那名長老的臉登時就白了一大片,也一下子噤了聲。
朝廷和武林中人不對付,是衆所周知的事,可是至今雙方都并未真正撕破過臉,必要時還得各自給對方幾分薄面,維持着和睦的假相。
那名長老不知此事,當今帝王到底是何種想法,底線又是什麼,因此不敢多言,怕得罪朝廷,給昆侖派降來禍事,徐建山卻不怕。
如今他們這種情況,雙方打一戰已經在所難免,而且這麼多年過去,他們和朝廷之間的種種爛賬還少嗎?現在才擔心得不得罪這個問題,未免有點晚了?
徐建山目光如炬地掃了一眼自個兒的弟子,心中又寒又怒,氣沖沖道:“想不到朝廷的爪子已經伸到這麼長了,難怪近些年來無論江湖發生什麼事,京衛司的人都無處不在,原來如此!”
苗正儒也佯裝痛心疾首道:“志遠,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現在回來,你還是苗家下一任的家主,但如果你還是執意要當朝廷的爪牙,那我們苗家從此就再無你的位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苗志遠又怎會不知他是怎麼想的,估計他這個所謂父親,早就巴不得自己趕緊走,他才可以借這個機會,順理成章把家主之位傳給他那個嫡子。
可笑的是,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稀罕這個家主之位。他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今上要他做的。
苗志遠冷笑一聲,毫不稀罕道:“随你。”
苗正儒聞言,狂笑,但一想到還有這麼多武林同道在旁看着,忙又斂起笑容,裝出一副異常沉痛憤怒的模樣。
“好,這可是你說的。”苗正儒對着衆人宣布。“從今天開始,你苗志遠與我們苗家再無關聯,我們父子之間同樣恩斷義絕,衆人為證。”
哪怕早就知道自己在這位父親的心目中,一點地位都沒有,可能連他那位寶貝兒子的一根頭發絲都不如,但聽到此等寡情薄義之話,苗志遠的心頭還是被刺疼了一下。
他微微眯起了眼,眸底閃過一絲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