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在她腿上翻了個身,唐淺喜摸了摸它肚子。
兩人一時無言,海面上拂來陣陣微風,輕輕緩緩吹散夏夜的潮熱。
這麼坐在門口的階梯上,還挺惬意,唐淺喜靜下心聽院子裡的聲音,閉着眼睛感受。
“城市裡聽不到這樣的聲音。”
睜開眼,夜空上飄着幾片薄雲,星星很亮,圍着一輪彎月,閃着紅光的飛機在其中緩慢穿行。
注意到身邊人在看她,唐淺喜偏頭朝他笑笑,“我覺得這樣的夜晚很不錯。”看到什麼,她猛拍一下他胳膊。
江承猝不及防地被打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得她手心溫溫熱熱的,貼着的那塊皮膚被她拍得麻麻的。
唐淺喜把手拿開,伸給他看,“除了蚊子太多。”
江承看她手心被拍扁的蚊子,還有一小灘血。
“你都感覺不到的嗎?它都喝得這麼飽了。”說完,手心放台階邊緣蹭一下,蹭去蚊子屍體和大概率是某人的血迹,又拍拍手撣了撣灰。
“還好。”江承撓了撓胳膊,這才覺得有些癢。
唐淺喜看他胳膊,剛剛歪打正着碰到他肌肉,觸感微彈,和想象中的硬邦邦不一樣。
兩個人坐得近,肩與肩僅有一尺寬,“你胳膊有我兩倍粗。”她有些沒話找話,擡起胳膊靠近他的比量一下。
兩人膚色差異,燈光下,更是明顯。
江承看她勻稱纖柔的手臂,沒說什麼。
“你多重?”她問。
江承想了一下,“上次量的是一百六十八。”
唐淺喜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我九十六,你快有兩個我重了。”又問:“你多高啊,看着能有一米八五。”
“差不多。”
“差不多是差多少?”
“一米八五點七”
“哦……”
男人對身高的在意程度果然是精确到小數點後一位。
兩人又無話了。
唐淺喜看看院子,摸摸一條,看看路燈,摸摸一條,又看看院子。
“這棵枇杷樹今年結的果好。”唐淺喜最後看向離房子最近的枇杷樹,“你家這些年沒人,院子裡這些果樹荒着可惜了,結的果子很多但都很小,鳥兒吃了頂上的一小部分,剩下的都爛地上了。”
江承起身,唐淺喜問:“你幹嘛去?”
“我給你摘一些。”說完,進屋拿了個盆和手電筒出來給她。
唐淺喜拿着手電筒給他照着光,矮的枇杷他伸手就能摘下來,高的就要爬樹或者借助工具了。
看他打算爬樹,唐淺喜叫住他,大晚上的爬樹沒得一個不小心蹭到哪兒劃到哪兒傷着自己,她叫他給她找一根竹竿或者直些的棍子。
雖然江承不覺得這有什麼,但還是聽她話找來了根竹竿。
唐淺喜又問他有沒有空塑料瓶,他早猜出她要做什麼了,把膠帶、剪刀和礦泉水瓶一起找出來。
江承打算自己來做,唐淺喜沒讓,她也想自己動手。
唐淺喜把塑料瓶底剪開,又貼着邊沿向下剪開一個三角形的豁口,再把瓶口對準竹竿,插進去,有些晃蕩不牢固,又塞了點兒紙巾,最後用膠帶固定好。
一個簡易摘果子神器就做好了。
回到樹下,唐淺喜想自己上手,于是換江承拿手電筒照着她,她摘枇杷。
瓶子的豁口卡住枇杷的柄,一折,枇杷就三三兩兩落進瓶子裡,瓶子裝滿了就倒進盆裡。
不大會兒,摘了滿滿一盆。
江承把盆拿進屋裡,勻出來一些枇杷洗幹淨,剩下的裝進袋子裡打算待會兒給她帶回去。
他把洗好的枇杷放進玻璃碗裡,拿出去給她。
唐淺喜在院子裡繞着其他果樹打量,江承叫她一聲。
唐淺喜應了一聲,進屋去洗洗手,又撸貓又摘枇杷的,得洗洗幹淨。
唐淺喜把碗放在兩人中間,拿一個枇杷剝着皮吃,入口的瞬間酸眯了眼睛,第一口是這樣,第二口就好了很多。
唐淺喜吃完又拿一個,這回借着屋内的光,挑了個顔色深些的橘黃色的,再剝皮吃,是純甜的,這回滿意得眼角含笑。
江承看她前後的表情的變化,倒是有些好奇上一個能有多酸,便也拿了一個淡黃色的,剝了皮塞進口中。
确實……是挺酸的。
唐淺喜看他樣子覺得好笑,學着老學究裝模作樣地說:“吃得酸中酸,嘗得甜上甜。”
原話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但她這麼改,和原話意思倒也大差不差。
唐淺喜挑了個橘黃色的給他,“嘗嘗這個。”
江承接過,吃了。
“是不是甜很多?”
江承點頭。
“再過一個多月,無花果就能吃了。”唐淺喜挨個看那些果樹,“再接下來就是棗和柿子。”
“我家院子裡種了桃子、李子,也有一顆柿子樹。桃子嬌貴得很,本來就容易得病蟲害,昨天刮風下雨還又落了好多。”唐淺喜又吃一個枇杷,指着一個方向問:“那塊兒種的是什麼?看着像西瓜。”
江承點頭,“是西瓜。”
“我家也種了這個,我今天撥着葉子找半天,隻有碗口大。”又問他:“你家的呢?”
“唐叔幫我買的苗,一塊兒種的,也這麼大,這個品種長不大,再過不多久應該就能吃了。”
唐淺喜點點頭,再吃一個枇杷。
“農村也挺好的,瓜果蔬菜自由,隻要有地,人就能活下去。吃了夏天的枇杷,就會想秋天的柿子,要是土地荒廢,結了果沒人吃,那多可惜。”唐淺喜吃完枇杷,起身撣了撣屁股,“我回去了,你早些休息。”說着背對着他揮揮手,“晚安,你繼續賞月吧。”
一條懶洋洋跟在她後面。
江承沒應她,在她走出院子時,輕聲說了句“晚安”。
隻要有地,人就能活下去。
吃了夏天的枇杷,就會想秋天的柿子。
他不自覺笑了,再吃枇杷,竟從中嘗到了一絲夏日僅有的幸福。
視線落在柿子樹上,他不禁開始期盼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