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間休息室裡,艾卡德的身體以驚人的速度愈合,最後恢複了原狀,這得益于他創造的獻祭魔法滄笙踏歌,雖然他從沒有想到過有一天這個黑魔法會被用在他自己身上。
艾卡德雙眼布滿血絲,從多明尼卡用鮮血畫就的魔法陣中央坐起身,下半身和靈魂貼得好好的,上半身隻有靈魂起來了,身體還躺在原處,他又看到了那個蜷縮在角落的小女孩的靈魂。
他終于想起來了,女孩遍布全身的紅色符痕是獻祭魔法生刍緻祭啟動的魔法陣,這是被白女巫獻祭的胎兒,若昂和白女巫未出生的孩子。
他感到十分荒謬地笑起來,笑聲充滿了自嘲和悲涼,看起來十分凄怆。他說:“你想活是嗎,正好我把那個身體給你吧。”
小女孩沒有任何反應,已經死去的靈魂體都是沒有意識的。
艾卡德的靈魂重新貼合好戴恩·弗萊貝格的身體,他站起來走了出去。
他此時已經領悟了黑魔法的高階魔法靈魂控制魔法,現在他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靈魂了。
他看到前廳裡,安斯艾爾和其他幾名教師正吃力地抵抗着來自惡魔巴克斯的攻擊,直接上前伸出手釋放出同樣的黑霧,把巴克斯的靈魂逼出了新生兒的體外,然後狠狠掐住了他靈魂體的脖子。
“看到黑霧盡頭纏繞的朦胧人影了嗎,那是惡魔巴克斯的靈魂,快用魔法殺死他!”
他朝一旁的安斯艾爾和其他教師說道。
本來在發愣的其餘人立馬揮舞魔杖,往黑霧包裹的地方施展攻擊魔法,魔法光芒在空中交織,如流星般朝惡魔射去。
波卡特洛也抽出魔杖加入了戰鬥,跟老師們一起朝惡魔攻擊。
那從四面八方彙聚到一起的光團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漸漸将黑氣吞噬,惡魔的靈魂體在光芒的擠壓下被艾卡德掐成了一縷黑色的細煙。
巴克斯驚恐地說:“不!你不應該殺死我的,我是你的兄弟啊!”
但艾卡德絲毫不理會他這無厘頭的話,他指尖彙聚出一個火焰魔法點到黑霧上,火苗霎時順着黑霧一路燒到了盡頭,變作熊熊大火,将惡魔巴克斯的靈魂徹底燃燒殆盡。
他扭頭看到見勢不妙準備溜走的費莉絲,伸直手臂用瞬間蔓延的黑色巨霧抓住了她,輕松就将她的身體折成了兩段。
至此,黑暗氣息漸漸散去,滿目瘡痍的禮堂終于迎來了的安甯。
衆人疲憊地癱倒在地,臉上混雜着解脫與悲傷。
天邊泛起了淺淡的魚肚白,破曉的冰冷日光漸漸探進禮堂。
“幹的不錯,小姑娘。”安斯艾爾對身邊的波卡特洛說。
遠離人群的艾卡德滿臉冷寂,他拍拍跟着他出來後就蜷縮在大廳角落裡的小女孩的靈魂,“去吧。”
小女孩兩眼空洞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朝着由于失去了惡魔靈魂而一動不動躺在地上的新生兒的身體走去。
她鑽到了新生兒的體内,發出了這個新生兒自出生以來第一聲嘹亮的啼哭聲。
艾卡德輕輕将她抱起,脫下外套來将她包裹住。
安斯艾爾走過來,目光落在他身上:“所以你是…艾卡德?”
艾卡德不置可否。
安斯艾爾道:“嘿,艾卡德,你救了我們!”
艾卡德冷淡地道:“我隻是為了救我女兒罷了。”
艾卡德想,自己這副身體原主的父母因為自己的獻祭魔法而死,現在這個名義上的女兒的原父母因為自己的獻祭魔法而死,多明尼卡因為自己的獻祭魔法而死。
原來獻祭魔法的不幸最後都是要孽力回饋到自己身上的,也許這就是使用黑魔法的懲罰吧。
艾卡德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他感覺自己身上仿佛背負着所有因他而死去的人的屍體,遠遠看上去就像一個畸形的巨型怪物在蠕動,如今活在世上行走的每一步都像赤腳重重地踩在刀尖上,每次拔出腳都帶起一片血呼啦擦的痕迹,身後的路上全是淋漓的鮮血。
多明尼卡是一個好人,艾卡德想,但是他天生跟好人不對付,所以隻能算多明尼卡倒黴遇到他。
他第一次創造了一個黑魔法之外的魔法,這是一個有用的好魔法,是艾卡德為了多明尼卡創造的。
艾卡德說:“安斯艾爾,施展一下你的魔法韶光如駛,我需要借助你治愈魔法的力量。”
配合着安斯艾爾施展的治愈魔法,艾卡德豎起魔杖,輕聲吟誦起了安魂曲,靈感來自于與多明尼卡相處的點點滴滴,韶光如駛撫慰活人的身心,疊加上一層安魂曲後變成超度死後仍然被痛苦折磨的靈魂,讓他們得以解脫,前往往生。
小的時候餓死的孩子屍體被發現時,聖托教堂的牧師就會說一句安息主懷,護佑去世的靈魂脫離塵世的痛苦、罪惡和磨難,得到平靜、安甯與休息。所以艾卡德将這個咒術命名為安息主懷。
他不知道還有多少亡魂因為自己的黑魔法而被困在人間遊蕩,他隻希望盡量讓他們得到安息。
做完這些,他單手抱着他生下來的小孩子往廳門走去。
他路過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瑪琳娜,瀕死之際,瑪琳娜神情恍惚地看着艾卡德,“戴恩王子,是你嗎?”
艾卡德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
按照他以往的性格,他最喜歡看到人性脆弱的一面,享受人類的痛苦。他應該毫不留情面地殘忍揭穿他們主仆倆計劃失敗、戴恩·弗萊貝格早已死去這一事實,欣賞她驟然清醒時扭曲的表情和崩潰的情緒。
然而艾卡德垂下眼眸,隻是說:“嗯,是我。”
瑪琳娜激動而欣喜地說:“戴恩王子,我,我把大魔頭艾卡德殺死了,我替國王和王後報仇了,你,你不要再傷心了。”
“嗯,瑪琳娜,謝謝你,我不會傷心了。”
瑪琳娜終于露出安心的笑容,一臉欣慰地死去了。
安斯艾爾追了上來:“艾卡德,你看,現在我學校的魔法老師嚴重短缺,我聘用你做曼陀菲爾魔法學校的魔法課老師怎麼樣?”
艾卡德沉吟不語。
但安斯艾爾身旁的教導主任說:“校長,他不能當學校的魔法老師,按照校規,他不符合做一名魔法課老師的标準。”
艾卡德本來沒打算接受安斯艾爾的話,但教導主任的話引起了他的不滿。
“什麼意思,你說我不夠格當這個學校的老師?我纡尊降貴來這所學校教魔法,是這所學校的榮幸!”
教導主任反駁道:“但你甚至連中級巫師考核都沒過。”
艾卡德打量着教導主任,“你是巫師考核官吧?”
“我是。”
“那你覺得我剛才發明的魔法安息主懷可以通過中級巫師考核嗎?”
他嗫嚅着說:“嗯,雖然它具有新穎性而且确實有用,但它是疊加在好魔法上的黑魔法,不符合實用新型魔法的定義,所以不能參加中級巫師考核。”
“真是迂腐的魔法定義規則!”艾卡德氣得來回踱了幾步,“你說的校規我看過,除了通過中級巫師考核以外,對學校做出重大貢獻或提出有利于學校長遠發展的重大建議也可以當學校的老師吧?”
“唔,是這樣沒錯。”
“那我告訴你一件事吧,你們的學校安保存在巨大漏洞!這幾個吸血鬼之所以可以如入無人之境般随意出入這所學校,是因為這所學校的禁制根本不能阻擋喝下變身藥水變成學校師生的外人。”艾卡德得意洋洋地看着教導主任,“怎麼樣,這個問題非常重要吧?”
教導主任愣住了,這确實是個很實際的問題,而且對于學校發展和師生安危非常重要,他就沒再有異議,反而呆在原地專心研究起了艾卡德提出的問題。
圍觀全程的安斯艾爾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他雙手攀上教導主任和艾卡德的肩頭,對教導主任說:“要是艾卡德不符合校規規定的做本校魔法課老師的規定,那我直接把那一條去掉就好了,而且艾卡德幫咱們解決了吸血鬼和惡魔,那是幫了學校的大忙,于情于理也符合做本校老師的條件了。”
他看向艾卡德:“你說對吧,艾卡德?”
于是艾卡德就這樣成為了曼陀菲爾魔法學校的一名魔法課老師。
為了向所有死去學生和教師的家屬支付死亡賠償金,曼陀菲爾魔法學校對外欠下了一大筆債務。
同時,由于安斯艾爾的魔法學校出現吸血鬼和惡魔殺死了很多學生的消息被傳開,報名曼陀菲爾魔法學校的新生數量驟減,因此剩下的教師在課時安排上也勉強能周轉開。
後來在學校裡學生們提起戴恩·弗萊貝格老師的時候,就會私下裡吐槽,那個老師總是闆着臉一副鳏夫樣,不知道的以為他死了老婆呢。
艾卡德陰恻恻地出現在議論他的學生身後,“說我嗎?”
吓得學生們抛下一句“老師對不起!”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沒了蹤影。
艾卡德無奈地站在原地:“怕什麼,說得對啊。畢竟…”
他擡頭看着林立的教學樓間晴好的天空。
畢竟,世界再大,也沒有一個多明尼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