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點點頭。

兔子便把橘子挂到了樹上，“我到家了，再見。”

橘子依然點點頭。

她不能有所期待，她知道自己不配有所期待，她隻是一隻小小的醜醜的橘子啊。

兔子依然在自己心愛的蘋果園忙碌着，他的蘋果們依然日日向他表白，日子一如既往，可兔子卻覺得不再像往常一樣滿心歡喜。

橘子，好像也很好……吃？

這樣的想法一冒出來，吓得兔子趕緊環顧四周，就好像那些蘋果們可以看到他這背叛的想法一樣。

可是這樣的想法一冒出頭，就像雨後春筍一般瘋長起來，兔子隻好努力壓制住它。

我喜歡的是蘋果，隻喜歡蘋果。

兔子這樣告誡自己。

橘子回到樹上以後，時常回憶起和兔子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她覺得那是她此生最快樂的時光，因為有這段歲月在，橘子覺得自己的一生已經很知足。

我曾經和那樣優秀的一隻兔子在一起過呢。一這樣想，橘子就覺得甜滋滋的，忍不住挂在樹上晃蕩。

“可憐的小橘子。”其他橘子卻紛紛為她感到不值，心疼地搖頭歎息。

有一天，一隻兔子經過橘子樹下，看到了挂在樹上的橘子。

“哇，多美麗的一隻橘子呀。”兔子說。

這是一隻來自異鄉的兔子。

橘子不覺得說得是自己，直到她發現兔子在用贊美的目光注視着她。

“我美嗎？我很醜的。”橘子不好意思地對兔子說。

“當然啦！在我的家鄉，所有的兔子都喜歡橘子。你簡直太美了，又美又可愛，像一個小公主。”

從來沒有人說橘子是一個小公主，橘子好喜歡這個稱呼，但她還是說：“可是我的身體已經不完整了，你也不介意嗎？”

“完整的你，不完整的你，在我眼裡都一樣。隻要是你，我都很喜歡。”

“可是我已經有喜歡的兔子了。”

“可是你不幸福。何必假裝堅強，你隻是一個小橘子啊，你會有一個對你很好的兔子的。我願意當那個對你很好的兔子，”兔子伸出了手，“你願意跟我走嗎？”兔子說得很溫柔，他又有一點羞赧，“我隻是一隻背包客，要回到家的話，可能要走很遠的路哦。”

橘子回頭看向在蘋果園裡的兔子，兔子遠遠地背對着她，似乎在欣賞他的那些蘋果。這麼多年橘子一直注視着兔子，可是兔子從來沒有回過頭來看她一眼。

他終究是隻喜歡蘋果的，橘子想。

于是橘子主動跳到了這隻異鄉兔子的手上，“我叫小靜。”“我叫青山。”名叫青山的兔子看着她和煦地笑。

（六）

兔子心裡的念想愈來愈熱切，他本來要按照往常一成不變的路線去蘋果園，不知怎麼就繞到了橘子樹下。

但那隻橘子已經不在了。

不，我不是為了找那隻橘子，我隻是想吃橘子了。兔子這樣對自己說，好像這樣說，他就可以心安理得了似的。

兔子連着吃了好幾天的橘子，他突然覺得橘子也挺好吃的，蘋果們也漸漸察覺到了這一點，她們很生氣。

于是在又一次兔子在蘋果園吃橘子的時候，蘋果們忍不住質問兔子：“你在做什麼，兔子？你不是最愛我們了嗎？那些醜醜的難吃的橘子有什麼好的？”

兔子沉默着沒有說話。我為什麼不能喜歡吃橘子？兔子第一次在心裡這樣問，但他沒有說出來。

這天兔子又來摘橘子了。

“啊，你好。”當這隻橘子被摘下來的時候，她好奇地看着兔子說道。

兔子心震顫了一下，恍惚間他以為是那隻橘子，可他知道不是。

他将橘子緊緊抱在懷中，他覺得心髒的位置空虛太久了，這樣抱着橘子的時候，好像可以填滿一些。

橘子甜滋滋地被兔子抱在懷中。

“你喚醒了我，要對我負責哦。”

“嗯。”

兔子走進蘋果園，那些蘋果看到兔子懷裡的橘子嫉妒得發狂，“你到底喜歡蘋果還是橘子？”她們再次咄咄逼人地質問道。

兔子沉默不語。

“看不出來嗎？他曾經喜歡你們，但他現在喜歡我了。”橘子驕傲地說。

兔子依然沉默着。

蘋果們氣瘋了，她們紛紛從樹上跳下來狠狠地砸到兔子身上，這樣做讓她們覺得十分解氣。

兔子承受着四面八方的襲擊，他痛到站不穩，被砸到重重地摔倒在地，但他始終把橘子緊緊地護在身下。

“我喜歡，橘子呢。”兔子終于喃喃地說出了口。

（七）

兔子将身上的傷養好後，便不再去蘋果園了，他将蘋果園交給了自己的朋友來打理。他開始照料起蘋果園後的橘子樹，想将橘子樹發展成一片橘子園。

那隻橘子依然呆在他身邊。

“你不可以吃我哦，我會很痛的。”橘子對兔子說。

“原來……會很痛嗎？”

“當然啦，那可是我的肉啊，每一片都連着心髒呢。”

兔子想起了某隻橘子，心裡瞬間難過起來。

“不會吃的。”

橘子不是總呆在兔子身邊，橘子喜歡四處玩耍。

“你是誰的橘子？”有兔子問。

“不鹹，我是不鹹的橘子。”

“什麼？是蘋果園的那隻兔子？竟然是一隻兔子！一隻兔子養了橘子！”

“你那麼大驚小怪的做什麼，兔子說他最讨厭蘋果了，他還将他種的那些蘋果全都砸到地上去了呢。”橘子笑嘻嘻地說着假話。

這事很快在周圍傳開了，兔子們都很憤怒，表示自己受到了欺騙和背叛，他們都沒有想到兔子是這樣的兔子。

一天橘子遇上了一隻獨眼的野狼。

“啊！一隻橘子！讓我看看是不是兔子身邊的那隻橘子？”野狼不懷好意地笑着打量她，但緊接着他露出失望的表情，“不是那隻橘子。”

“什麼？他曾有另一隻橘子嗎？”橘子酸酸地問。

野狼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緒變化，眼睛骨碌一轉，心裡敲起了算盤：“是的，他對那隻橘子可不一般哦。”

橘子不開心地撅起了嘴。

“你似乎跟兔子有過節呢，你想再見到他嗎？”橘子賭氣地說。

野狼的眸子亮了起來。

（八）

兔子在那片他規劃好的橘子地上翻新土壤的時候，突然受到了攻擊。

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是誰，就感覺自己被鋒利的牙齒咬住，那動物似要将自己撕碎，兔子很慌亂，掙紮着要逃跑，他發現橘子就呆在一邊，急切地喊：“橘子，這兒有危險，你快跑！”

橘子沒有動，反而很好笑地看着兔子。

現在她不是兔子的橘子，而是野狼的橘子了。

兔子感覺自己快要死去的時候，族群裡的其他兔子聞訊趕來了，他們将野狼趕跑，但也僅僅是将野狼趕跑而已，他們并沒有去救兔子，因為兔子背叛了他們，而且兔子也已經救不活了。

兔子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的橘子園裡，身上布滿傷痕，那曾經被某隻橘子由衷贊美的毛皮被撕扯掉了大部分，露出裡面紅色的肌腱。

他感覺意識越來越渙散，眼皮越來越沉重。

這個時候，一隻橘子的身影卻在腦海裡清晰起來。

兔子突然想明白了。

原來他不是喜歡吃蘋果，也不是喜歡吃橘子，他隻是喜歡那個曾經在他身邊短暫待過的，執着又勇敢的小橘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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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化用自馮唐：後海有樹的院子，夏代有工的玉，此時此刻的雲，二十來歲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