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臨近下班的時候，沈缙雲依舊沒找到中年男人的蹤迹。

“...怪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動作麻利地清點櫃台，最近生意不是很好，一整個下午都冷冷清清。

關上卷簾門，沈缙雲趁夜色繞進店後面的一條小巷子，這裡是排老舊的居民樓，步行幾分鐘就能看到一條貼牆的鐵皮樓梯。

樓梯旁的牆壁上零星貼着劣質的廣告紙，大多都是些□□、招聘之類的。

沈缙雲踩着樓梯，徑直來到二樓。

剛一上來，便聽見二樓的某扇門内傳來“砰砰砰”的踢踹聲。

沈缙雲不禁皺眉，原地駐足了一會兒，但那道聲音卻又消失不見了。

他這才從口袋中掏出鑰匙，打開了位于二樓走廊盡頭的一扇防盜門。

“啪！”

手指摸到了玄關處的開關，很快，柔和的燈光便将整個狹窄的室内照亮。

這是間不大的一居室，雖然簡陋但五髒俱全，是沈缙雲在這座城市的安身之處，他對此還算滿意。

他将衣服的扣子解開，起身去浴室。

淋浴頭中噴灑出熱氣騰騰的水流，不多時，四周的瓷磚便在氤氲中蒙上一層水汽。

沈缙雲伸手調試着溫度，背對着洗手台，洗手台上方的圓鏡中能隐約倒影出人影。

但本應該反射出他背部的鏡面，此時卻隔着水霧，于朦胧中顯露出一道奇怪的影子。

那身影有些飄忽不定，在鏡中影影綽綽，就像是鍊接到了某個異空間一樣。

過了一會兒，那影子逐漸清晰，勾勒出一道薄薄的清瘦輪廓來。

“祂”将正面朝向鏡外，面容略微模糊，但能辨認出五官俊美，神态平靜，有股無法言喻的神秘氣質。

若此時有人站在浴室中望向鏡子，會發現鏡中的身影有些眼熟。

乍一看，居然與沈缙雲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但“祂”的臉龐和身影，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微妙變化。

類人的身影，時而像随風而動的樹枝，時而像一樁融化的蠟台，扭曲飄忽，并不凝實，頗為詭異。

“祂”在看着他。

沈缙雲并沒有注意到背後的景象，他手指微動，将襯衫褪去，随手放在一旁的衣架上，銀白發絲下，裸.露出曲線流暢的蒼白脊背。

沐浴在熱水中，沈缙雲突然心中一緊，從後腦勺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感，似乎有什麼黏膩陰冷的視線正在角落中窺視着自己。

他猛地回過頭，隔着水霧看向身後。

下一秒，與鏡中側身的自己詫異地對視。

“....錯覺？”

沈缙雲環視浴室一圈，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匆匆洗完，沈缙雲随意地在腰間系上浴巾，站在了圓鏡前。

用手指擦了擦鏡面的水汽，看着鏡中的自己逐漸變得清晰，銀白發絲微微滲水，有幾縷粘在臉頰旁，顯得略微淩亂。

沈缙雲原本打算擦幹頭發便離開浴室，但就在這驚鴻一瞥下，卻意外發現了些别的東西。

鏡中反射出在淋浴頭附近的瓷磚牆壁上，有一串深紅色的詭異東西在緩緩攀爬。

那東西有着柔軟的身體，外表遍布經絡，最中心的地方長着一顆怪異肉囊，如人類的心髒般正在鼓動起伏。

它外表堪稱惡心，渾身沒有骨骼，令人想起海洋中靠寄居在動物外殼中的軟體生物。

...是白天寄生在中年男人後腦中的怪物。

在看到怪物的同時，沈缙雲下意識地閉上雙眼，深呼吸，讓自己清空思緒。

醫生告誡過他，凡是無法用常理解釋的東西，都是幻覺在作祟。

要把自己僞裝成一個正常人。

隻有這樣，他才能維持目前的工作和安穩生活。

半分鐘後，等再次睜開雙眼，怪物的身影從鏡中消失了。

沈缙雲神色如常地回到卧室，服過藥後便打算入睡。

此時已經是深夜，他沒有熬夜的習慣，困意上湧，沒一會兒功夫，意識就逐漸朦胧起來。

卧室内光線昏聩，窗外夜色濃重，青年沉靜的面龐隐沒在黑暗裡。

耳畔隐約傳來如有若無的雜音。

【嘻嘻】

【——】

.....

星星。

許多顆星星鑲嵌在天幕上，恍若銀河鋪設在頭頂，腳下則是一望無際的田野，清風徐徐，風聲從遙遠的地方引來了虛幻的琴聲。

若是擡起頭，朝遠方望去，會在地平線外發現一些模糊的高大身影。

那絕非是人類的樣貌，也不同于這個星球所有的已知生物，祂們高聳入雲、扭曲瘋狂，令人毛骨悚然。

祂們的上半身在雲層之中若隐若現，微微佝偻着，像在觀察金魚一般俯視着大地。

因此僅僅是站在地面上，就有種無處遁形，仿佛全身都被看透了的感覺。

在這種壓抑、混亂的氛圍中，沈缙雲卻十分鎮定，甚至是坦然接受了周圍的一切。

因為這裡是夢境，每當熟睡後意識進入這裡，沈缙雲都會由衷地感到平靜和惬意。

夢能反射出一些精神狀态，沈缙雲覺得自己的大腦構造跟别人不太一樣，他的靈魂似乎鍊接着另一個如深淵般的東西，他不清楚那是什麼，但隐隐能感受到一絲共鳴。

【....】

突然，一道窸窸窣窣聲從田野某處響起。

沈缙雲低頭一看，赫然發現白天見過的詭異肉囊居然也在這裡。

它穿行在灌木叢中，動作緩慢，想用樹枝枯葉來掩蓋住自己，軀體縮成一團，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藏在兩瓣外皮下的眼珠，正在劇烈地顫抖。

沈缙雲并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夢裡看見什麼都不覺得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