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整理着窗簾系帶，頭也不回道:“還是一樣的場景嗎？”

醫生說話的聲音很奇特，帶着“嗡嗡”的回音。

“是的。”

“嗯....看來催眠療法效果也一般啊。”

醫生聞言，沉吟了片刻，才轉過身來，面朝病人。

而用躺在治療床上的病人視角去看，醫生是一名長着三個腦袋，嘴巴呈鋸齒狀的奇怪男人，六隻眼睛都覆蓋着黑色的薄膜，就像某種昆蟲。

變異螳螂精？

病人不禁為自己腦海中冒出來的想法逗笑了。

“奇怪的研究所...爆炸的實驗艙，再然後呢？”

他聽見醫生詢問道。

“沒有印象了，”病人語氣平靜:“隻有這點記憶，其他的我還是回憶不起來。”

窗外的陽光照射在他身上，讓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瞳看起來好似淡金。

說話間，病人從床上站起來，整理了下衣領，一頭銀白短發柔順地貼在後頸，顯得皮膚很白。

“今天就到這吧，這是下一療程的藥。”

他接過醫生遞過來的藥盒，正推開房門出去的時候，對方突然又叫住了他。

“沈先生，上次的檢查結果還沒給你。”

沈缙雲不得不停下腳步，從醫生的手中接過厚厚一沓檢查單。

“...你被确診為精神分裂症，雙相情感障礙，偏執性精神障礙，躁郁症...”

“那照你這麼說。”沈缙雲語氣微頓，冷靜詢問道: “我是不是沒救了？”

醫生笑了笑，又遞過去一張清單，占據了整個面目三分之二的口器抖動着，發出低聲嗡鳴:“有救，這是醫療費用清單，需要先繳費。”

“...”

沈缙雲看着繳費名單上的巨額數字陷入了沉思。

将檢查結果塞進口袋，他從治療室中離開。

醫院的走廊幹淨無人，隻有他一人的腳步聲不急不慢的回蕩。

關于醫療費用，沈缙雲得好好考慮一下，畢竟手頭沒有這麼多錢。

沈缙雲是一個精神病人。

并且他沒有人生前十五年的記憶。

人的0-15歲，會有着怎麼樣的人生經曆？

他不清楚，在剛剛醒來的時候，身體隻殘留着生存本能，但好在他能聽得懂别人講話，也認識文字，隻是缺乏生活常識。

而從他蘇醒在這個城市至今，又過去了整整五年。

沈缙雲一開始也并不清楚自己的年齡，等安頓下來後去過一趟醫院，通過骨齡測試才知道。

穿過這條走廊，前方便可以看得到醫院前廳大門。

導醫台的護士穿着淺藍色的短裙制服，腰肢纖細，正亭亭玉立地站在門口。

似乎是聽見了腳步聲，她将頭轉了過來，用布滿整張面孔的密集眼珠靜靜地注視着沈缙雲。

“祝您早日康複，沈先生。”

細細的聲音從衣領中傳來，她的嘴巴藏在白皙的脖頸，一張一合間能隐約看到裡頭的喉骨。

沈缙雲隻淡淡瞥了一眼，面不改色，腳步如常地與她擦肩而過。

“感覺最近的病情又加重了...”

踏出醫院，擡頭感受了一下陽光的溫度，他不禁喃喃自語。

好像...以前的世界還沒扭曲到這麼嚴重？

在幾個月前，醫生和護士看起來都還有人形。

照這樣下去，沈缙雲懷疑自己哪天醒來，看見天空和大地颠倒了都不奇怪。

但轉念一想到治療費用清單上的金額，他就忍不住皺眉。

以目前的積蓄，估計隻夠付個零頭。

...還是有些影響正常生活的。

沈缙雲穿行在空曠的街道上，最近可能是經濟不景氣，大街上的車水馬龍少了很多，就連行人也寥寥無幾。

随意撞見一個人，對方也總是會呈現出扭曲、折疊、詭異等等的任何形态，看起來有點難以接近，讓沈缙雲很苦惱。

他的病情已經到了無法辨認出人類樣貌的地步了。

掃了輛小黃車，騎行大概十分鐘，路經過一個拐角，一間挂着閉店招牌的世紀華聯超市便映入眼簾。

還掉小黃車，沈缙雲推開店門，将招牌翻了個面，顯示:營業中。

他動作熟練地打卡上班，然後站在收銀台前發呆。

“最近的客人也變少了...”

沈缙雲所處的城市并非一線，物價工資都不高，月薪三四千是常态。

居民雖說不多，但也有個千萬級别，就是最近幾個月，電視上的“經濟下滑”，“下崗”，“倒閉”等詞語頻繁出現，讓他也有些擔憂起來。

超市規模很小，基本就是賣些糧油零食、家用雜物，有且僅有他一名員工。老闆已經外出很久沒有回來，而根據店裡的營業額來看，沈缙雲都懷疑老闆是偷偷出去找班上來養活他和這家店了。

“叮——咚！”

就在他神遊之時，門口的迎賓提示自動響起，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爬了進來，“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

“....這位客人？”

沈缙雲有些詫異地看了過去。

那是一個衣着淩亂的中年男人，臉上疲憊不堪，下巴上挂着淡青胡茬，有些邋遢，眼神慌張警惕。

當他攀着櫃台站起身來的時候，率先将視線放在了沈缙雲身上。

“你你，我....”

中年男人一張口，舌頭開始打結，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快把門鎖起來....外面有吃人的怪物！！”

他深呼一口氣，一把抓住櫃台邊緣，情緒激動，啞聲吼道。

“快鎖門！”

“....”

“這位客人，掰壞櫃台要賠錢的。”

當中年男人發現沈缙雲像看傻子一樣盯着自己的時候，不禁浮現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來。

“它們可是會吃人的！”

“你...難道不害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