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桂鳳哼了一聲,嘀咕道:“窩囊廢一個。”
說完推着傅北就要回家。
陸小言抿唇,面色平靜地開了口,“不治算了,爸,小北哥若真出事,損失的也不是咱倆,他的錢又不是交給咱們,他傷這麼重,一時半會兒肯定醒不來,說不得要躺個十天半月的,正好休息一下,反正城裡請假一天,才扣一塊錢的工資,又不多。”
嘿,一塊錢還不多,這丫頭怕不是想上天,田桂鳳腳步頓時一頓。
這小子的工資可是要交給她的,耽誤一天,就是一塊錢。萬一拖重了,損失的還不是她!
她狠狠剜了陸小言一眼,隻覺得這死丫頭,就是個拖累,要不是她好端端的喝農藥,傅北那小子也不會無故曠工跑回來。
按照以往,他都是一周才回來一次。
她沒好氣地說:“還不趕緊推去看病!真耽誤了,要你好看!”
說完,還不忘瞪一眼看熱鬧的衆人,“看什麼看,真是閑得慌。”
陸小言懶得跟她多言,和陸大山一起将傅北推到了衛生室。
衛生室就在村子東頭,陸家大隊就這麼一個赤腳大夫,按輩分原身還得喊他一聲叔。
他是個負責的,忙給傅北消毒,做止血處理,傷口過深,還縫了好幾針,随後又認真給他做了檢查,鄉下醫療條件簡單,總共也沒幾項。
他眼睑、口唇都蒼白,身體也有些發冷,失血有些多。
檢查完,陸大夫歎口氣,“估計是撞到腦袋才昏迷的,先用被子裹起來吧,再找個熱水袋,給他暖一下身體,我先喂他喝些藥,腦袋最是複雜,有條件的話,還是送去縣城檢查一下。”
田桂鳳可不想多花一分錢,頓時嚷嚷:“在哪兒看不一樣,還去縣城?咱可沒那個錢,不過磕一下,能多嚴重,回家養一下就行了。小陸,咱都是自家人,你可不能坑咱。”
陸大夫有些無語。
他何時坑過人?他拿這老太太也沒轍兒,整個陸家大隊,像她那麼難纏的老太太壓根沒幾個。
傅北如果在他這兒出事,田桂鳳隻怕還有的鬧,他也是出于醫德,才提了建議,見田桂鳳不識好歹,陸大夫也懶得浪費口舌,“随你們,咱先說好,如果出啥意外,你們自個負責。”
反正血止住了,能出啥事?田桂鳳臉色總算好了點,付醫藥費時還想讨價還價一番,村裡人享受合作醫療,每次看病隻交五分錢,就這她都不願意出。
陸小言都沒眼看,說:“陸大夫,藥錢就先欠着吧,等我有了還您。”
她又瞥了眼一瘸一拐的陸大山,說:“爹,讓陸大夫也給你和娘上一下藥吧,不然得多疼。”
陸大山心中一暖,不等他開口,田桂鳳就冷笑一聲,“看什麼看,一點小傷就麻煩大夫,快别留這兒丢人了,趕緊将人推回去,留這兒過夜嗎?”
雖然清楚她不會掏錢,陸大山還是有些難受,閨女都知道關心他們,當娘的卻隻會将他們當牲口使喚。
最後還是陸小言将傅北推回的家,王月勤打了盆水,給他擦了擦臉,他不僅後腦勺縫了幾針,額頭上也有傷,如今已經纏上了紗布,瞧着還挺吓人。
王月勤忍不住說了一句,“小北這麼俊,可别留疤了。”
陸小言這才認真看他一眼,傅北鼻梁很挺,嘴唇也薄,祖上有新疆人血統,輪廓顯得很立體,别說是放在村裡,這相貌,就是在後世娛樂圈,也相當能打。
單從面相看略顯寡情,記憶中他倒挺忠厚老實,對原身的父母也十分孝順,要不然也不會把工資交給田桂鳳。
陸小言見過太多帥哥,便宜哥哥也屬于特别好看的長相,沒太在意傅北的相貌,隻随口說了一句:“應該不會留,就算真留疤也不怕,有男子氣概。”
他額上的傷更像被人打傷的,不如後腦勺傷口深,未必會留疤。
王月勤歎口氣,也沒再多說,如今六月中旬,地裡的玉米苗已經長得有七、八厘米高了,還得去地裡鋤草掙工分,她和陸大山沒法守着,走之前她便叮囑了一句,讓陸小言多盯着點兒,有情況就去地裡喊他們。
陸小言點了點頭,她原本就在琢磨分家的事,望着傅北昏迷的模樣,倒是有了一計。
比起分家,還有一件讓陸小言在意的事,包辦婚姻堅決要不得,等他醒了,還是得找個機會和他說清楚。
兩人既然沒領證,婚姻就是無效的,她也不需要傅北當她的童養夫。
說來也挺巧合,她和原身相貌雖然不一樣,卻同名同姓,都叫陸小言,她那個便宜哥哥也姓傅,幸虧姓名不一樣,一個傅北,一個傅沉。
陸小言打算先去洗一下自己的衣服,她從衣櫃上拿洗臉盆時,不小心碰掉一本書。
陸小言撿起看了眼,是本課外書,翻開第一頁,寫着一行祝福:祝陸小言同學前程似錦,王韬
字迹倒是幹淨整潔。
王韬是原身的高中同學,高二追求過原身一段時間。
男孩長相不算英俊,有段時間對陸小言可謂無微不至,陸小言從小的生活環境,使得她極度自卑,傅北又是和她一起長大的,在她心中就是她的親哥哥,傅北還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從不會這麼關心她。
不知不覺,她便對男生産生了不一樣的情愫,她深受包辦婚姻的荼毒,覺得自己不應該對不起傅北,鼓起勇氣拒絕了男生。這本書,是畢業時男生送給她的,她一直收藏着。
陸小言唏噓不已。
這個時代有原身這種遭遇的姑娘,絕不是少數,想到原身小小年齡就被迫害至死,陸小言心情有些沉重。
她将書又放到衣櫃上,收藏了起來,權當給原身留點念想吧,随即抱着洗衣盆去了院子裡。
之前,她的衣服基本都靠洗衣機,沒怎麼搓過,費勁吧啦地才将兩件衣服洗好,擰幹水後,她将衣服搭在了晾衣繩上,拿着盆回了屋。
剛推開門,她腳步不由一頓。
床上躺着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他穿着工服,一條腿屈着坐在床上,另一手搭在額頭上,像在回憶什麼。
廠裡的衣服算不得好,穿在他身上卻說不出的獨特,陽光從窗戶傾斜而下,恰好灑在他身上,襯得他那張輪廓分明的側臉更加俊朗了幾分。
聽到動靜,他扭頭看了過來,四目相對時,陸小言怔了怔,隻覺得他漆黑的眼眸過于淡漠,淡漠到讓她竟莫名産生一種熟悉感。
最初傅沉總是這個眼神。
陸小言有些走神,傅沉就是她的便宜哥哥,她四歲那年,爸爸怕她一個人孤單,收養了他,小時候,陸小言還挺開心多了個玩伴,直到四年級,聽到有人私下議論,說傅沉是他爸爸的私生子,她才有些排斥他。
孩子的争鬥心也着實可笑,尤其上學後他表現出非同尋常的優秀後,她那麼努力頂多被誇一句成績好,他卻次次全校第一,各種獎項更是拿到手軟,小小年齡就被招進了少年班。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在拼命追逐他的步伐,唯恐爸爸和奶奶更喜歡他。穿來前,她剛考上研究生,他卻博士都畢業了,兩人的差距也越來越大。
回神後,她隻覺好笑,她能穿來已經令人匪夷所思,傅沉怎麼可能一起穿過來?
她将盆放到了一旁,順口問了一句,“身體沒不舒服吧?”
傅沉微微搖頭,他剛剛醒來,正在捋自己的記憶,穿來前他發現家裡的燃氣洩露了,當時雖然眩暈,尚能走動,路過陸小言房間時,他瞥見了睡得死沉的她。
首都六月份天氣挺熱,室内開着空調,她睡覺時又沒鎖門的習慣,室内燃氣更多,一進去缺氧症狀明顯,他喊了她兩聲,她都毫無所覺,傅沉剛走到窗戶前,正要開窗,燃氣就發生了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