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煙意圖再說幾句,卻不想霁寒宵敲動車邊說:“我們該走了。”
“明白。”
夜裡寒風刺骨,霁寒宵剛将湯藥飲下,便起身去熄滅屋内的燭火,然而就在最後一根燭台被摁滅前,屋外響起若隐若現踏雪的“沙沙”聲。
霁寒宵縮回手,嘴角不自覺勾起笑容,他慢慢擡腳往門口走去。
推開屋門的刹那,果然不出他所料,來者正是滿身沾血的男孩。
在漫天蒼茫雪色中,男孩的血遺留一路,為雪地作出點綴。
對方晃動着往前幾步,随即雙膝跪地,他朝霁寒宵重重磕頭。
之前匆忙,以至于霁寒宵來不及細看男孩的模樣,彼時,他借着皎潔的月光,見眼前這個身穿寬大的麻布衣的男孩,對方的年齡約莫八歲。
男孩似乎常年經受壯漢的折磨,而今天這一遭,霁寒宵讓其徹底擺脫魔爪,但對方又因殺人,再度落入另一個深淵。
“起來。”霁寒宵緩緩開口。
話音剛落,男孩便迅速爬起身,他垂着頭,雙手不自然地攥緊衣擺,對方似乎緊張至極。
“進來,然後關上門。”霁寒宵丢下這句話,就往屋内走去。
待男孩進屋掩上房門後,他沒有往前走動,而是渴望又膽怯地看向霁寒宵的背影。
“你想活下去嗎?”霁寒宵轉身握着燭台,又說:“留在我身邊,做我的仆人,我可保你一世無憂。”
話音未落,男孩當即點頭,他沒有絲毫猶豫。
“你可名字?”霁寒宵俯身,用燭火映照着對方的容顔。
男孩的眼神躲閃幾下,臉頰染上紅暈,旋即,他遲鈍地搖頭。
“那我賜你一個名字,你可願意?”霁寒宵又說。
聞言,對方迅速點頭。
霁寒宵垂眸,思量着環視屋内片刻,方出聲道:“從此我便喚你霁南齋,可好?”
風雪刮走回憶,将霁寒宵的思緒帶至現在,他轉頭看向身前“滋滋”的火堆,熊熊焰火欲竄至上空,卻又被寒溫退至底部。
與此同時,蕭霖秋的聲音緩緩響起,“可你方才為何要說,你們遭遇過殺身之禍?”
霁寒宵不自覺笑出聲,他深歎息口氣,隻聽他娓娓道來,“後來我帶着南齋,奉命完成那個人的任務。”
說着,霁寒宵的眼神逐漸落寞下來,“我們害死過許多人,做過很多錯事,我整夜活在愧疚之中……唯有南齋看出了我的心思,直到某天,他說他要帶我離開。”
幾年前,魔帝讓霁寒宵領魔軍向蟄伏已久馗王開戰。
這馗王威脅魔帝位置已久,唯有将這個心腹大患除去,魔帝才能順理成章的徹底掌握兵權。
可就在開戰前夜,霁南齋頂着壓力,将軍力匮乏的事實告知予霁寒宵。
但這件事明顯是魔帝的手筆,他想讓霁寒宵和馗王同歸于盡。
燭火搖曳,霁寒宵獨坐于桌案前,他不緊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茶盞,他從容地說:“戰。”
此話一出,霁南齋忙不疊用手勢說:可我們不敵,魔軍生還的機會很小。
“南齋。”霁寒宵語重心長地說:“滅馗王,是我們能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
“馗王剝削東部的子民已久,我們不能再讓子民受罪。”
話音剛落,霁南齋毫不猶豫的走到霁寒宵的身邊,其鄭重地跪下身,任由淚水滑落,身前人握住他的雙手,不斷摩挲,似是在乞求。
一瞬間,霁寒宵有些失神,原來撿到回霁南齋已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對方不再是稚嫩的小孩,其布滿繭子的雙手都是握刀留下的痕迹。
眼前人和他生死相随多年,惡事皆由對方做盡,他卻分毫不染罪惡的鮮血。
事已至此,終究是霁寒宵有愧于霁南齋。
“南齋放心,我們都會相安無事。”霁寒宵替對方擦掉眼淚,并笑着說:“請相信我。”
自那晚後,霁寒宵攜霁南齋赴戰,但戰勢激烈,魔軍不敵,他們二人也都身負重傷。
血染天際,哀嚎聲、求饒聲遍布。
戰事結束後,雙方皆葬于黃土。
唯有主仆二人,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