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瞬間凝固,皇帝的衣袍在積雪的映襯下,暗淡許多。蕭霖秋無法從皇帝臉上看見喜怒的表情,但現在的安靜卻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突然皇帝冷笑起來,“也對,今日在朝堂上,你摔碎了朕親手賜予你的玉笏時,朕就該想到的。”
皇帝的神色冰冷至極,蕭年見狀,順勢雙膝跪地,他鄭重地向對方作出一記拜禮,“臣深知自己之罪孽,但臣希望陛下能放過無關緊要之人,臣願聽候您的發落。”
“蕭清瑾,你以為朕不敢動你嗎!”
皇帝擡手示意身邊的侍衛把一個方盒子呈上來,他打開盒子,裡面俨然顯現出一封封密信,“朕問你,這又是何物?”
蕭年挺直身子,絲毫不懼威嚴之色,他淡淡說:“陛下何必明知故問,事實就是您所見的那樣。”
話音未落,皇帝怒極将手中的盒子砸向蕭年的額角,信紙漫天飛舞,而跪在原地的人卻一動不動。
鮮血順着蕭年的額間滲透流下,他緩緩開口說:“事已至此,臣與陛下已經沒有任何可以說教的了,臣甘願受罰。”
皇帝屏退侍衛,獨留他與蕭年二人在庭院中。
皇帝不緊不慢地蹲下與蕭年平時,可對方卻快速低頭,以示最後的敬意。
“罰?”皇帝忍不住大笑起來,“先不說你與人私通,就憑你現在的樣子,朕也可以先治你一個欺君之罪,如此算下來,讓你蕭氏滿門抄斬也不為過。”
蕭年沉默不語,而皇帝繼續說:“蕭年啊,蕭年,若非朕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恐怕你早就禍連己身了。”
“臣不需要陛下如此擡愛。”
霎時,皇帝的臉色黑下來,“難道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朕的過錯?”
“臣從未如此說過......”
“閉嘴!”皇帝打斷蕭年的話,“蕭年,你看着朕。”他硬生生掰起蕭年的頭,迫使對方看着自己。
“你說要救濟遠在同安的災民,朕二話不說就派遣人馬協助你前去,你說要提拔後生,凡是上過你的名單之人,朕也讓他們如願升遷了——你說的事情,朕都照做,可你呢?你在做什麼!你還是選擇了背叛朕!”
蕭年平靜地看着面紅耳赤之人,他頓覺對方的一番說辭莫名好笑,“陛下做的這一切,難道不是為了降低自己的負罪感嗎?”
皇帝自嘲出聲,“負罪感......”他松開蕭年,緩緩站起身。
“你想知道為什麼嗎?”皇帝的語氣柔和許多。
“當年白下戰亂的夜晚,朕看見了來為慕氏求兵的你。”
一語出,二人各自的回憶瞬間掀起漣漪。
明嘉三年,二十六歲的蕭年得知自己進士及第的消息,卻來不及歡愉,因為前線吃力的戰況随之傳入他的耳中,聽戰報所說,慕氏鐵騎以少敵多的消息傳進了他的耳中,一時之間,高歌歡愉皆被蕭年抛擲腦後,他不顧父親的阻攔,隻身前往甯王府請兵。
可蕭年還未來得及踏入大殿,他就被守在門口的侍衛攔下。
“前線戰況危急,你們快讓我進去同殿下禀報!”蕭年掙紮道。
把守的士兵充耳不聞,對方冷淡地說:“我們殿下有令,今夜無論何人都不得入内,還請你快快回去。”
頓時,蕭年爆發出來,他奮力推倒身前的侍衛,欲往前沖去,卻不料他又被餘下的侍衛狠狠壓制住,“你若是現在闖進去,就是死罪!”
蕭年透過大殿的窗扉,死死盯着裡面的場景,殿内歌舞升平、暖光融融,與外面的冷清格格不入。
“殿下,臣,蕭清瑾,有急事求見!”他朝殿内吼道。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侍衛的蠻力拖拽。
蕭年的不甘心,驅使着他跪在地上,周邊的侍衛見狀,不得不後退幾步。
蕭年雙手疊舉,他又說:“殿下,人命關天,不是兒戲!”
他執拗地繼續說:“殿下,臣願以任何代價,換求派往白下的援兵,望殿下開恩,救民于水火之中!”
話畢,蕭年重重地朝殿門口磕拜下身。
他鄭重地喊道:“求甯王賜援兵!”
而此刻,殿内卧在龍榻上的皇帝,本是被甯王宴請的賓客,可現在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身旁側窗外,跪着的人身上。
他早已無心欣賞眼前的妩媚身姿,他垂眸打量着蕭年的一舉一動,就算對方筋疲力盡,聲音沙啞,他也未曾施予善心打開殿門。
直到破曉之際,蕭年期盼的大殿才被緩緩推開,恍惚的人聽見身旁侍衛的敬禮聲後,他才快速擡頭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殿下,請......”
蕭年話還未說完,甯王便伸手将他扶起來,對方露出笑容,卻又冷漠地說:“狀元郎先行歸家吧,不久後,你就該坐上轎子遊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