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從讓他吃飯開始。”回到這個話題,葉文新就感到頭疼,“他說飯裡有毒,怎麼樣都不肯吃。”
“多久了?”
“快三天了。”
“三天一點東西都沒吃?水呢?水也沒喝嗎?”
“渴的不行了會喝一點,但很快就強迫自己吐出來。”葉文新長歎一口氣。
“他不相信我們,所以才選擇自保。”喻子念靠在椅背上,苦澀地笑了,“我們真是一點公信力都沒有了呢。”
“走吧,我去看看他。”
再次見面的時候,李明明顯瘦了一大圈,他畏縮在房間的角落,不停地四處張望。
“他這樣多久了?”喻子念盯着屏幕上的實時監控,讓監控員把前幾天的視頻全部調出來。
葉文新告訴她,從線人被抓到的那天起,李明就開始變得疑神疑鬼,一點風吹草動就膽顫心驚,沒過幾天就絕食了。
喻子念一邊聽着,一邊把這幾日的監控錄像拷進U盤。
監控員看上去很為難,因為以喻子念現在的身份,是沒有權限帶走監控錄像的。
她沒有刁難監控員,如果帶不走錄像,坐在監控室裡一幀一幀的看也不是不行。
“今天的午飯,他吃了嗎?”
“沒有。”
“一口都沒動?”
“對。”監控員如實回答。
“我能去和他談談嗎?”
很明顯,這句話是對葉文新說的。
“可以。”葉文新猶豫了一會,接着說,“但他現在情緒不穩定,多次想對我們送飯的人員實施暴力行為。”
“沒事,我會注意的。”
她拍拍葉文新的肩膀,走出了監控室。
見到了真人,她才發現李明的眼眶已經塌陷下去了,兩顆眼球不安地左右轉動着,他還是縮在角落裡,似乎十分警惕周圍的環境。
“還記得我嗎?”她敲敲鐵門,餘光瞥到了桌上的不鏽鋼托盤,“怎麼?這裡的夥食不合你胃口?”
李明沒有搭理她。
“你真不記得我了?我可記得你。”她靠在鐵門上,掰着手指頭一個一個地說,“李明,濱安北鄉人,今年46歲,是濱安綜大經濟管理學院的畢業生,畢業後第一份工作在——”
“死條子。”
“想起我了?”
“滾,離我遠點。”
“我可以進來嗎?”
“你是聽不懂人講話嗎?”
喻子念自顧自的打開大門,走了進去。
“聽說你不願意吃飯,為什麼?”
“飯裡有毒。”
“你不是第一天吃這裡的飯菜了,怎麼之前沒見你說有毒?”
“别和我兜彎子,那邊的線人被抓了你知道嗎?他們要滅口了,要搞死我。”李明蹲坐在角落,肩膀一顫一顫的,他緊攥着拳頭,指關節發出咔咔的聲響,“我不該說的,說了就是死路一條,那邊肯定會派人殺我的,完了,一切都完了。”
喻子念不語,隻是默默走到桌子旁,把飯菜端在他面前。
“有毒?”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咽下了。
李明瞪大眼睛,猛地打翻托盤。
“看,我也吃了。”
她揚起下巴,喉嚨再做一次吞咽的動作。
“我說了,你待在這裡,死不了。”
“瘋子……”
“念!”
她被一雙手臂拽出房間。
“你在幹什麼?”
葉文新揪着她的衣領,将她壓在牆壁上。
“你問你在幹什麼!”
李明絕食這件事,她原本壓着消息沒告訴上面,可如今上面不僅知道了,還調動更多的人手過來看管他,這無疑增加了他的恐懼。
再者,對于線人被抓這個消息是怎麼傳進他耳朵的,她也毫無頭緒,所以不能排除局裡有鬼的可能。
走廊的盡頭有守衛員,她不想引起太大動靜,于是強壓着憤怒,每個字都像是從咬緊的牙縫裡鑽出來的:“萬一像你說的那樣,有人要害他怎麼辦?”
“那我就和他一起死。”
胸腔被緊緊壓迫着,喻子念費勁地吐出這句話。
其實她不是一個情商高的人,總喜歡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而這些不合時宜的話,往往都會傷害她在意的人。
林之夏明明在生氣,她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青筋,也感受到了她壓迫她的力度,可她就是嘴笨,就是喜歡不加思索地把心裡話講出來。
離開前,她悄悄地把順走的鑰匙回歸原位,雖然她知道這種小把戲逃不掉某個人的眼睛。
她好像做了一件錯事。
可錯事帶來了好消息,李明願意吃飯了,并且主動要求見她。
這是他們的第三次見面,他沒說什麼,隻是埋怨食堂的飯菜太過單一,可監控看不到的是,他用嘴型對喻子念說了一句話,喻子念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留下幾句囑咐就離開了。
夜晚躺在床上,她回想那句話,還是覺得恍惚。
她親手偷走過很多信任,有親人朋友的,有領導同事的,更多的還是那群向她呼救的生命。
她打開手機,定下明早的鬧鐘,可不知怎的,手指陰差陽錯地點進微信,目光也不自覺地移向某一欄聊天框。
她長歎一口氣,打開了聊天頁面。
上一條消息是對不起,發送時間是十天前。
她坐起靠在床背,手指緩慢地在鍵盤上按動,好不容易打完一段話,卻覺得這裡不合适,那裡太冒犯,于是最後全部删除,重新編輯。
在十多分鐘的删删改改下,她的道歉小作文終于完成了,可她還在猶豫要不要發送,這會不會是另一種形式的打擾生活呢?
她仰起腦袋,點擊發送。
如果,隻是說如果。
她沒有收到回複。
那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