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啊,你也要體諒體諒我,如果單位資金沒出問題的話,我會扣着你們工資嗎?”
“老闆,我理解你,但你也要理解我們啊,我們都上有老下有小的,這筆錢對我們真的很重要。”
“就你們有老有小?單位錢緊張,褲腰帶還不是我先勒緊的!”
“我們辛辛苦苦跟着你做了大半年,到現在一分錢都沒有!”
空氣中的火藥味越來越濃。
“你催我也沒用!預算超支,除非上面撥款下來,否則你們隻能等。”
“那你不能反應一下嗎?多少工人等着這筆錢養家糊口,這可是我家孩子的學費!”
“學費學費!學什麼學?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到頭來還不是給我們打工!要我說,還不如去賣,長得年輕,有市場——”
“砰——”
不難聽出,陳志強在聽了這句話和對方厮打在一起。
最後,嘈雜的環境音以一聲清脆的玻璃破碎聲結尾,随後便是陳志強重重的倒地聲。
面對鐵證,承包老闆交代了當時的狀況,慌亂中他抓起桌上的煙灰缸,朝陳志強的腦袋砸去。
他原本隻是發短信讓陳志強來辦公室再細細商讨工資的問題,沒想到一怒之下失了手,更沒想到陳志強提前打開了手機錄音,放在衣服的内袋裡。
陳志強的死再度讓事業單位拖欠農民工工資的問題登上社會熱點。
濱安市政府當即發出公告,要求跨江大橋的承包單位務必落實工人工資的拖欠問題,并緊急召開代表會議,根據社會專家和市民代表的意見,制定了專門保障農民工切身利益的地方性法規。
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解決。
明明有更好的途徑可以規避。
可人類社會的進步,法律制度的完善,總是沾有鮮血。
張軍在聽到這個消息後聲淚俱下:“造孽啊,造孽啊……婷婷還那麼小,真是造孽啊……”
有人提議讓張軍夫婦收養陳婷婷,但張軍夫婦年紀過大,經濟上也不具備作為監護人的能力。
局裡有人建議把她送到孤兒院。
喻子念瘋了似的和那人扭打在一起。
什麼孤兒?
她父母的死全是因為你們!
陳志強的妻子死于幾年前的一次街頭打劫,歹徒見她死拽着包不放,便從身後掏出匕首刺向她,她倒地呼救,仍緊緊攥着背包的帶子。
見有路人沖過來幫忙,歹徒松了手,落荒而逃。
據事後調查發現,當時在場的一對夫妻,丈夫沖上去呵斥歹徒,妻子則一邊捂着被害人傷口一邊報警,可那天的值班人員卻讓他們打120。
在多次撥打報警電話後,值班人員才選擇出警,此時歹徒早已不見蹤影,被害人也因流血過多當場身亡。
“如果是我就好了……如果我能早點下班,我去買女兒的顔料和畫筆,她就不會……是我該多好,是我就好了……”
提起愛人的離開,陳志強總是泣不成聲。
“你要收養陳婷婷?”曹明放下茶杯,從神情可以看出,他并不贊同這個決定。
喻子念點點頭,遞上報告。
“怎麼有兩份?”張政雄接過報告,戴上眼鏡,當他看清第二份報告時,臉色一下就凝固了。
“你要辭職?”
“我要辭職。”
“什麼?你要辭職!”曹明把杯蓋放在桌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是的,我要退出公安編制。”她一字一字地說,和六年前宣誓一樣嚴肅。
“荒唐!簡直荒唐!”
“你真的想好了嗎?”
“張處,請您放心,我想好了。”
“你想好了?你想好什麼了?别在這胡鬧!”
“曹主任,也請您放心,我想好了的。”
她退後一步,莊重地朝二人敬禮。
“這些年來,感謝您二位的教導。
“張處,在我還沒正式入警前,您就一直指引我、開導我,在我正式入警後,您依舊是我的指路人,每當我迷茫陷入死局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您。
“曹主任,您是我見過最有實戰經驗的老師,在您這,我學到了非常實用的技巧和手段,很多危險時刻,都是靠着您交給我的知識才活下去的。
“以前總認為,警察和醫生一樣,都是以救人為主,但六年過去了,死在我面前的人數不勝數,我知道,我不可能救所有人,但這其中一半的人本可以活在陽光下,到底是誰害死了他們?是嫌疑人嗎?還是我們——”
“夠了!”
“不成文的規矩總比成文的規矩強勢,隻要我還是警察,就無法逃離這個群體内部的潛規則和榮譽感。”
“給我閉嘴!喻子念,真是太縱容你了!在這裡說胡話!”
“小喻啊,你這樣可回不了頭了。”
“張處,曹主任,我心已定,你們知道我性格的。”
片刻沉默後,張政雄推推眼鏡,提筆簽字。
“張處?你——”曹明氣得說不上話,摔門而出。
接走陳婷婷的時候,張軍夫婦泣不成聲,一邊叮囑陳婷婷要聽話懂事,一邊向上天祈禱保佑她們二人。
女孩略微局促地坐在副駕駛上,一會扯扯安全帶,一會盯着後視鏡。
“大姐姐,我爸爸呢?”
“你爸爸去其他地方了,以後跟我一起生活好不好?”
“爸爸是不是和媽媽一樣不要我了?”
“他們沒有不要你,隻是用另一種方式陪在你身邊。”
“大姐姐,你也會和他們一樣不要我嗎?”
“不會的。”
“真的嗎?”
“真的,我向你保證。”
“喔,大姐姐,我肚子餓了。”
“想吃什麼?我帶你去。”
“麥當勞可以嗎?”
“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