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說辭無論是誰都能聽出滋味,林之夏承認自己笨,但她不傻,喻子念的安慰倒不如說是另一種形式的看穿,但她沒有步步逼近,而是留下足夠的空間。
林之夏轉過頭,輕輕吐出三個字:“為什麼?”
喻子念再一次反問:“為什麼什麼呢?”
林之夏不說話了,她死死咬住下唇,害怕一不留神就讓自作多情的話溜出去,所剩無幾的自尊沒辦法超額支付,殘破不堪的靈魂也沒辦法修補。
車内又陷入了沉默,但喻子念很快就打破了:“我說了,很多時候,為什麼并不重要。”
越是刨根問底,越是會迷失方向。
就像多年前一樣,她深究每一個案件背後的原因,剖析每一個因素帶來的影響,小小的本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箭頭和筆記,但除了深深的無力感外,她一無所得。
“那什麼才重要呢?”林之夏有些無力地開口。
什麼才重要?
這個問題若是抛給五年前的喻子念,她估計會說心裡的信念最重要,但時過境遷,現在的喻子念給不出答案,因為她也在路上。
日當正午,暖陽朗照,陽光瀑布般灑向車内,卻被綠蔭大道擋去一部分,喻子念坐在陰影裡,看向陽光下的林之夏,莫名笑了。
“姓喻的,說不會缺席的人是你,到最後缺席的人也是你,你什麼意思?”
會議結束,侯不疑從遠處走來,表情微愠。
他注意到坐在副駕駛上的林之夏,又驚又喜:“林店長?正好你在這,季以說這次多虧有了你,晚上想請你吃飯,希望你能答應。”
喻子念按下車窗的按鈕:“林老師她不舒服,怕是去不了了。”
侯不疑也不退,依舊搭在車窗上:“我怎麼記得你姓喻不姓林啊?我問人家林店長,你答個什麼?”
喻子念降下車窗,朝侯不疑瞪了一眼。
林之夏搖頭拒絕:“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
“好吧,那林店長你通過一下季以的好友申請吧,她晚點會把今天的費用發給你,我擅自把你的聯系方式告訴她了,不好意思啊。”
“沒關系的,小侯。”林之夏打開微信,通訊錄的圖标上果然冒出一個小紅點,她點擊同意,打招呼的文字還留在輸入欄裡,那邊已經發來了轉賬。
她訝然瞪大雙眼,轉賬數額遠超實際所需,她不知所措,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一般來說,普通桌花的單個價格在100—200之間,而後面草坪用的會議插花最多不會超過2500,前前後後算下來,整場會議在鮮花上的消費不會超過4000,但季以卻發來了近五位數。
可能在外行人看來,這些鮮花價格不低,但作為内行人的林之夏,她沒法像那些無良商家一樣賺黑心錢。
她用手寫鍵盤的速度很慢,打算發語音過去,但手指剛按下就擡了起來,車上除了她還有其他人,于是換成拼音鍵盤,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按。
才打幾個字,就聽見季以本人的聲音:“走吧,去吃飯,我定了飯店,位置發在群裡了。”
“沒問題,今晚是季大小姐的主場,我侯不疑奉陪到底。”侯不疑二話不說掏出車鑰匙,停在後面的銀灰色越野車亮起車燈,“我先帶季以和一鳴過去,你送完林店長就帶婷婷一起過來吧。”
喻子念點點頭。
“林店長不來嗎?”聽了侯不疑的話,季以疑惑地問。
陳婷婷一聽,嘟起嘴說:“之夏姐姐你不去嗎?你可是今天的大功臣,你不去就沒意思了。”
“不用擔心什麼,沒有其他人,而且我們吃飯不喝酒的。”擔心林之夏有所顧慮,白一鳴體貼地解釋。
“行了行了,婷婷先跟着你們吧,我送完林老師就過來。”喻子念關上車窗,駛向花店。
一路上車内靜悄悄的,兩人像是毫不相幹的陌生人,隻是正好順路坐在一起,到達目的地後,下車,關門,離開,一氣呵成,幾秒前的相遇就像沒發生一樣。
“你和你朋友關系很好。”林之夏突然開口。
“高中那會就認識了,算起來也有十幾年了。”喻子念笑了笑。
“是嗎?真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
友情的滋味早已淡出林之夏的生活,“朋友”這個概念存在于十分遙遠的記憶,上面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密密麻麻的蜘蛛網讓它斑駁不堪。
她何嘗不想再次擁有呢?隻是如今的她會玷污一切美好的東西。
她畫地為牢,将自己困在過去。
“好的林老師,學生謹遵教誨。”喻子念撐着腦袋,咧起嘴角。
“這種時候就别打趣我了。”
“沒打趣,我認真的呢,為了守護這份感情,我決定今晚以酒謝罪,讓季以看看我有多在意她。”
“那個……我會和季小姐解釋的。”
“解釋什麼?是晚上你不和我們一起吃飯的原因嗎?”
“這個……也會解釋的。”
林之夏的頭越來越低,喻子念連忙說道:“林老師,我開玩笑呢,你别當真。”
“不行,不能讓你朋友會誤會你。”
林之夏一臉嚴肅,喻子念隻好先轉移話題:“今天還要營業嗎?要不早點休息吧,我幫你一起打掃衛生。”
林之夏剛想回答,手機就響起提示音,她點開微信,看到了季以發來的消息:
“林店長,我代表此次會議的全體工作人員感謝您。為了今天,團隊籌備了很久,要不是您出手相助,我們這段時間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另外,您是驚訝我的轉賬數額才久久沒有收下吧?請放心,這裡面滿滿都是我們對您的感激之情,沒有别的意思,希望您能接受我們的心意。
“最後,我想在今晚當面感謝您,希望您能給我這個機會。當然,優先您的選擇,如果今晚沒時間,改天我會親自拜訪,希望您不會覺得唐突。”
林之夏一字一句地讀完,眼底泛紅。
為什麼要對這群善良禮貌的人抱有惡意呢?
花店忙不過來的時候,侯不疑幾乎是随叫随到,沒有一句抱怨的話。
今天是她第一次見白一鳴,在這之前,她想象不到一個男生會如此的溫柔儒雅。
如果不是季以發來的文字句句體現尊重和教養,她差點就要被那清高自傲的外貌騙過去了。
身邊的朋友是這樣,難道她就會是個貪圖便宜、心懷鬼胎的人嗎?
就算那晚橋上的人是她,又怎樣呢?
她一直都在幫我啊。
林之夏不禁看向喻子念,眼裡滿是歉意。
“林老師?不舒服嗎?”喻子念見她眼眶紅紅的,以為又出現了應激反應。
“沒有不舒服。”林之夏搖搖頭,說出了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的話,“喻醫生,我們早點過去吧,别讓他們等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