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局看似風平浪靜,卻被楊恪的一封奏折攪亂。
大理寺少卿楊恪上奏,直指謝意通敵,更連着中書侍郎孫甯與禦史李晞一同作證,指證謝意經常進出劉氏府邸。
因琅帝生前多疑,平白無故責罰過許多人,謝意在琅帝面前還算說得上話,時常為人找補,不少人都受過他的恩惠。
輪到他被責難,卻沒人為他求情。
再加上謝意僞造了一沓,謝意與劉氏的通敵信件。
證據确鑿無可抵賴。
茂王問責,但若謝氏堅決否認,百年世族,茂王也不能把謝意怎樣。
但謝思不斷在族内煽風點火,讓世族最終将謝意夫婦當成棄子,推出賜死。
上奏的事情是謝思同楊、李、孫家串通的局,理由太簡單了,謝昳的父親是長房嫡子,一出生就承南襄公位,曠達的才名在外。
謝思眼紅更恨,籌謀一切,先由楊家等人奏參謝意,再由他交出僞造的信件,達成構陷。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韶灼身心俱寒。
從未如此害怕過,想要見謝昳卻又害怕見到他,急匆匆奔回來,見到了又能如何?
謝昳已經死了啊!
韶灼永遠也忘不了,逼問文太監時,他那惡心的眼神。
“畜牲!你們孫家之前也受過謝意的照顧,怎能做得出這等恩将仇報之事!”
文太監望着他慘笑:
“你怎麼不懂人心?
謝意高高在上,衆人都夠不着時那叫景仰,若是夠得着,那叫什麼?
你也不想想,謝意,人稱江左風流第四,是何樣的風姿。
從明月變成人人都可踐踏的爛泥。
換你,你不心癢?”
一刀下去,文太監的頭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幾圈。
韶灼覺得自己也不幹淨了。
謝昳當年知道自己是楊恪之子,為何還留着自己,在謝府錦衣玉食的供着?
死前還将謝府的一切都交給自己。
謝昳在自己面前服毒自殺。
難道,這是謝昳的報複?
讓他餘生再不得分寸安甯。
不,這分明是謝昳的原諒,是謝昳放棄所有,什麼都不要了。
那天夜裡他是真瘋了,哀痛欲死之間,想抱着謝昳的屍身,一起燒了。
可是當火光快要挨到謝昳的袍子時,他又瘋了一般撲過去撲滅,然後抱着謝昳痛哭。
謝憫之,我該拿什麼還你。
就在韶灼悲恸之際,一縷白色的煙飄至面前。
韶灼聽見一個冰涼的聲音:
“既然這麼舍不得,當初為什麼不好好珍惜呢!”
韶灼以為自己又出現幻覺了。
反正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看到,隻有他能見到的東西,有時甚至好幾道聲音同時出現。
可這道聲音不依不饒:
“唉!若是有機會為他拼得一線生機,你可願意?如今我曆劫失敗,靈丹盡碎,隻剩一縷花魂,若你替我養魂,我可與你做一筆交易。”
韶灼突然擡眼盯着虛空,眼眶一動,淚掉了下來。
“不管你是人是鬼,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隻要你能救謝昳,我都願意。”
一切衆生從無始際,由有種種恩愛貪欲,故有輪回。
白煙在韶灼面前凝聚,一個若隐若現的白色人形,冰涼的看着韶灼。
“若為他創造生機,需開輪回法陣,為他尋找将死未死之人的身軀,令他重生在新的身體上,此法陣擾亂輪回秩序,為天道不容。
隻有一半的機會成功,首先要獻祭的,就是你剩餘的命,你願意現在去死?”
韶灼抱着謝昳的手握緊。
定定的望着虛空上詭異的人形,擲地有聲。
“我願意。”
白色人形迅速化成一道光,鑽進韶灼的腦袋,神魂撕裂般的頭痛襲來。
鼻血不斷滴到地面,韶灼模模糊糊看到謝昳的身軀上,升起一個光點,光點不斷上升,直到穿過房頂消失不見。
韶灼遏制不住的吐血,然後聽清剛才人形的聲音:
“如今的你,作為人已死去,我将剩下的妖力存在你體内,你可以用妖力維持人的存在,你若替我好好養魂,妖力源源不斷,亦可長生在人間。
但若妖力耗盡,你會變成飛煙,連屍身都留不住。”
“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他?”
聲音缥缈,恍若雲煙。
“見與見緣,并所想相,如虛空華,本無所有,一切盡在冥冥中。”
韶灼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此後十年,除了手腕多出一朵白色的芍藥印記。
韶灼甚至快要懷疑,一切都是他喝醉了,或者發瘋時做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