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他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到底是誰教的?
謝昳感概,果然悶嘴葫蘆不能開口,這才幾年就如此喋喋不休。
韶灼将筷子塞回謝昳的手中。
見謝昳并無動作,就一個勁兒的給謝昳夾菜。
謝昳皺着眉頭,食不下咽。
韶灼在一旁看他,眼神充滿期待,仿佛再問:
“怎麼樣?好吃嗎?喜歡再來一點?”
謝昳不想跟他對視,沒話找話:
“你府内廚子的手藝倒是不錯。不鹹不淡,清甜适中。”
韶灼聽見後,罕見的露出異色,眼神躲閃起來,甚至低頭,聲音變得微不可聞。
“都,都是我炒的,你,喜歡嗎?”
眼看着紅雲布上韶灼的耳朵。
面前之人充滿期待,卻十分扭捏的姿态,謝昳蹙眉:
逆子,這是,害羞了?
“不錯,會炒菜很好,何況你炒的不差,若是不會做飯,一個人怕是要餓死。”
謝昳說者無意,韶灼卻忽然擡頭盯着他:
“你不好好吃飯?”
謝昳:扯上我做甚。
“我在吳府用膳。”
“那不就是說,今天你要是不來這裡,就不吃晚飯了?”
這是質問嗎?謝昳不耐,敷衍道:
“我備有點心。”
“那又不能當飯吃,你怎麼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得寸進尺,謝昳嗆道:
“謝大人對尋常人都這般上心麼!”
謝昳當真捉摸不透,他還是無法将面前之人,與腦海裡年少老成的影子重合起來。
于他而言,仿佛睡了一個長覺,韶灼就長歪了。
“謝大人,雖然您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可也要節制啊,影響别人睡覺是小事,萬一傷了底子那才是終身大事。”
韶灼燦若朝霞的臉,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你,是在關心我的身體嗎?不用擔心,怎麼樣?我還挺持久吧?”
謝昳再次糊掉,雞同鴨講。
于是他耳聾症發作,自動屏蔽掉關于持久力這個話題。
端起酒杯呡一小口。
咦!居然是玫瑰露,他忍不住淺嘗了好幾口。
禦園玫瑰苑裡,每年三月前的玫瑰,元宵初雪釀成的酒才能稱為玫瑰露。
釀這酒全憑運氣,每年玫瑰産量不定,元宵未必下雪,釀成酒千金難求,此時出現在這,隻能說這是從京城帶過來的。
味道醇正,還是之前的感覺。
謝昳看着韶灼,越發覺得眼前這人像換了一個人,出門備酒這種事,韶灼是打死做不出來的。
依他猜,韶灼喝酒定會選辣喉的燒刀子,玫瑰露這種綿軟不烈的酒,會看都不看一眼。
“你以後夜晚都來我家吃飯吧!”
“謝大人,算上今天剛,我們不過幾面之緣。”
“你要是不來,我就去給你送,送到吳府。”
謝昳:......
謝昳白天在客棧裡睡好了,夜晚在床上翻來覆去,他的瞌睡定量,睡完就沒有了。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韶灼摸着手腕上鮮明的白色花瓣印記。
謝昳身死那日,謝伯的話讓他如火焚心。
謝伯盯着他說:
“誰恨公子都可以,除了你韶灼,或許該喚你楊大人,楊大人,你沒有資格恨公子。”
當時他自覺别人是萬分看不出,他藏在心底的悲傷。
于是問道:
為什麼?謝昳殺了他全家,憑什麼自己沒有資格恨他?
謝伯不再說話,冷臉背着行李,反倒熱情的跟旁人打招呼,說要回老家。
韶灼本意留住謝伯,很明顯他話裡有話。
可老頭倔的很,已然恨上自己,根本問不出任何東西。
為何他沒有資格?
仿佛他錯過什麼重要的事情,從頭到尾,他又曾真正了解謝昳幾分?
那段日子,韶灼将自己鎖在大理寺中,不分晝夜的查閱卷宗,企圖找到一切相關字句,去了解謝昳的生平。
蘭香世家的謝氏,為何偏偏出來一個謝昳這樣的反骨。
嗜殺暴戾,做出殺兄叛族之事。
這樣離經叛道的謝昳,為何眉間的郁漠終年不散?這樣孤僻冷淡的謝昳,為何會像對待珍寶一樣,将髒亂的自己抱出乞丐窩?
仿佛有人故意隐瞞一般,無論正史和雜錄,都沒有任何記錄。
隻有幾句話:
謝昳,京城謝氏長門之子,幼失怙恃,年十七,官至三司,後五年,居宰相。
韶灼翻來覆去,手中的紙已破爛,依然是這寥寥幾句。
仿佛謝昳的一生,隻值這三十幾個字。
韶灼盯着那幾句話發了幾日呆。
有人想要抹去一切,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包圍着韶灼。
他不甘心,這淺薄的描述根本道不盡,無論謝昳的心狠手辣還是風光霁月,都不該隻是這樣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