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得直搓牙花子。
“官大哥啊!我們這都是小本生意,您查完了趕緊放我出城吧,再拖下去黃花菜都涼了。”
“到底是你急着出城,還是别人急呢?”
賀琳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何胖子。
敷粉的臉原本還算清俊,隻是他表情森然,十足陰狠。
“你的夥計呢?”
何胖子這才環顧四周,發現夥計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人影,支支吾吾。
“許,許是上茅房了......”
“不是三個人嗎?怎麼隻帶一個夥計呢?”
賀琳先是繞馬車一圈,撩開簾子,内部都是些尋常的古玩。
觀察坐墊大小,似乎可以藏人。
突然抽出衙役的佩刀,往馬車的坐墊捅去。
何胖子目眦欲裂,上前阻攔,卻旁邊的衙役一腳蹬腿腕上,撲通跪在地面。
雙眼透着狠毒,連捅了十幾刀才停手。
卻見刀面沒有半分血迹,幹幹淨淨,還能反光。
賀琳沒找到任何東西,氣的又踹了一腳何胖子,揪住他的衣領問道:
“不是什麼都沒有嗎?你這麼緊張作甚?”
何胖子苦叫連連。
“路途遠,擔心遇到山賊,所以我将貴重的瓷器都藏到座墊下方,您剛才一頓砍的,可都是最值錢的寶貝,我能不急嘛?
哎喲喲,疼死我了。”
賀琳恨恨的松開手,這時躲在一旁的夥計也被衙役逮住,推到賀琳面前。
稀疏眉毛,一雙老鼠眼,完全陌生的面孔。
賀琳怒不可遏,咣當一聲,把刀撂在地上,一衆人都噤若寒蟬。
過了半刻,賀琳擡頭,已是喜眉笑眼一張臉。
親自将何胖子攙扶起來。
還吩咐身旁的随從,将損失一并折算成銀兩,送到何掌櫃家中。
何胖子擦汗,被他這變臉速度駭到,忙回道不敢,不敢。
在賀琳一衆人的目光中,驅車駛出縣城。
賀琳哂笑。
“果然不該心軟的,沈夢籠你還真是出息了,可躲緊了,别讓我逮到!”
三日前的傍晚。
何胖子正在為去京城收拾行李。
看到謝昳登門,忙上前招呼。
“賢弟,你來的正巧,我需去一趟京城,山水迢迢,等我回來再把酒言歡啊!”
謝昳道明來意,何胖子吃驚道:
“什麼時候?今天?天已黑,夜路難行,不如你明日出發呢?”
謝昳輕笑:
“正是要出其不意,等我到了地方,再寫信與你聯系。”
何胖子咂嘴,沈夢籠其人,總是有種說不上來的神秘。
也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不多言語,塞給謝昳二十兩銀子。
“一定記得寫信,多個朋友多條路。”
謝昳眼睛一彎。
都說商人重利。
可他兩世為數不多的朋友裡,都是商人最有趣。
坐在船上時,翠枝仍在愣神兒。
誰能明白,前腳還在奉縣,下腳已經出了白帝城,是什麼感受?
原以為沈大哥急着到什麼地方去,租到馬車,領着夥計趕到約定的地點。
卻看到沈大哥遞給夥計銀兩,讓他架馬車出城,往郢州奔去,一路越快越好。
翠枝不解。
怎麼租了馬車卻不用呢?
直到被謝昳拉到碼頭,等來了最後一趟船。
“讓你拿上最要緊的東西,可帶好了?”
謝昳淺笑,眉眼彎彎,像極了,說書人口中的陌上公子。
翠枝回過神。
怪不得,傍晚謝昳讓她出門,不能帶東西,隻能拿最要緊的。
翠枝解開系在身上的小包,給謝昳看。
最要緊的,不就是銀兩嗎?順手拿了一件,沈大哥稍好點的外套。
銀兩用衣服包起來。
像往常一般,稱衣服破了,拿出去找人補。
别院衆人不疑有他,誰都沒想到他們會直接離開。
“早知道要走,我就再多拿幾件衣裳,可惜了給你衲了一半新鞋。”
翠枝一邊給謝昳披上外衣,一邊肉疼沒帶走的東西。
謝昳捂嘴,心道:
傻姑娘,都讓你帶上,傻子也瞧得出來你要跑路啊!
又聽見翠枝自言自語:
“走了好,雖然賀大人那裡什麼都不缺,對我們也非常客氣,但我總感覺他怪怪的,不牢靠。”
謝昳好笑,問她哪裡怪了。
翠枝回想了一下,眨巴眼睛。
“他看你的眼神不對,像帶了鈎子,讓人瘆得慌。”
夜深,船客已睡熟。
初春夜色涼如水,兩側是行船的嘩嘩水聲。
船尾處,謝昳望着滿船的月光,獲得了消失許久的平靜。
瘦弱不堪的背影,竟被月光照的。
頗有松風清寒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