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真要殺我,我躲不過的。”裴越神情似無奈、似自嘲,帶着一點悲傷。
蔚楚淩刹那收回匕首,将它劃在自己食指指腹上。
血霎時湧了出來。裴越遽然起身,眉頭緊皺地抓住她的左手:“為何?”
蔚楚淩抽回手:“讓你體會一下我的感覺。”
“對不起。先包紮好不好?我馬上向你解釋。”裴越語帶哽咽,淚光在眼眶裡閃爍。
“不好。你先解釋。”蔚楚淩冷酷道。
“為了徹底斷絕父皇讓我繼承皇位的念想,也為了揪出那個在司天監中一直隐藏着為父皇秘密試驗丹方的人。”裴越聲線清晰,目光始終凝在蔚楚淩冒血的傷口上,“我懷疑他乃墨氏遺嗣,父皇正是不斷服用此人丹藥,才緻頭風愈重,久治不愈……”
蔚楚淩醍醐灌頂般道:“所以,你要讓此人來當那個替神罰你的‘天選之人’?”
裴越點頭。
見蔚楚淩怔忡不語,裴越捉過她左手食指,用棉布拭去傷口邊緣的鮮血。
“怎麼割得這樣深?”裴越蹙着眉,神情專注,動作異常輕柔。
等包紮完畢,蔚楚淩一頭紮進裴越懷裡,雙臂死死環住他的腰,将熱淚盡數落在了他肩窩之上,語聲模糊道:“答應我,以後不許再受苦了。長命訣太痛了,以後也不許再用。你等我,我一定會找出一個不痛的辦法,你等我……”
“好。”裴越把她緊緊揉在懷裡,頭蹭着她的肩頸和臉頰,“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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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太子殿下召安南郡王與西北郡王前往東苑密談。
“父皇為蔚夢安取将軍封号時,曾欲取枝葉繁茂之‘葳蕤’二字,其時孤勸道,蔚楚淩貌若好女,取此二字恐引世人調侃,或取‘永為銳将,不堕威名’之‘威銳’為佳。父皇以為然。如今夢安已恢複紅妝,父皇有意改換其将軍封号,不知蔚郡王意下如何?”
蔚昭躬身道:“但憑聖裁。”
裴越微微一笑:“昌邑郡主言‘葳蕤’二字不但難寫而且氣勢不足,孤已替她婉拒了。”
“哈哈。”安南王樊陽沒忍住笑。
蔚昭斜睨他一眼。
樊陽低頭摸了摸鼻子。你有什麼不滿倒是跟殿下說呀,光瞪我算什麼本事?
“氏族葳蕤,百代而昌,聖上皇恩浩蕩,是小女不學無術,不識擡舉了。”蔚昭作慚愧狀,做足表面功夫。
“蔚氏擇善而執,當有此福報。”燈光下,裴越的臉棱角分明,雙眸猶如淬火的寒星,既熾烈淩人,又深邃銳利,看得蔚昭心頭一跳。
而未待蔚昭捉摸透那個眼神,太子殿下已與安南王言笑晏晏,形同好友,頗為投契。
“若非安南王鎮守西南震懾蠻夷毒枭,燕赤社稷難安。西南天險,土司割據,瘴疠橫行,治理實屬不易,孤欲派人修道建橋、贈抗瘧藥及獻策分化瓦解監治部落,以減輕郡王負擔。”
“樊某求之不得!千言萬語,不足為謝!”樊陽雙眼晶亮,大喜過望,當即要跪下謝恩。
“安南王莫跪。”裴越急道,“孤有一事相求。”
樊陽一愣:“殿下但說無妨。”
“孤有一下屬,姓孟名曉,聰明伶俐,有勇有謀,可惜為人正直不阿,不容于族,孤欲将其托付于安南王,冀其能在西南大展拳腳,助郡王一臂之力。”
“不過是庇佑一人而已,”樊陽眉眼肆意張狂,一拍胸脯道,“本王定不負殿下所托。”
“如此甚好。”裴越展顔一笑,俊美無俦。
三人以茶代酒,相談甚歡,直至夜已深沉,太子殿下眼角眉梢流露一絲倦色。
張禾适時前來提醒太子服藥,二王識相告辭。
“咳咳。”太子殿下似乎真的累了,忍不住低咳兩聲,“......兩位王爺不日将回屬地,孤有幾句肺腑之言,揮墨紙上,與君共勉。”
甫出房門,樊陽迫不及待于檐下借光展閱殿下墨寶,見字神情一怔,不由熱淚盈眶。
紙上十六字:“離君天涯,安織盾網。北有長城,南有樊陽。”
于他前頭半步處,蔚昭亦頓住了身形。
隻見他信紙上寫道:“懸崖勒馬,葳蕤繁祉。佳人好景,天蔭忠臣。”
“兩位王爺留步。”張禾和一小太監從他們身後追來,“殿下還給兩位王爺備了贈禮。”
張禾從小太監舉着的托盤中取出平安扣,雙手遞予樊陽:“安南王,此和田白玉平安扣,曾為殿下貼身之物,殿下将之贈予王爺,殷望王爺以安為重。”
樊陽神色微動:“臣已明殿下深意,多謝殿下。”
緊接着,張禾将一把秘色瓷茶壺遞到蔚郡王手中:“蔚郡王,此壺是禦賜之物,乃越窯所開,是成色最好的一把,壺底暗刻一個‘好’字,遇熱湯則顯,取‘好茶細品,好事茗傳’之意。”
“安好二字,千金難得,微臣亦明。”蔚昭道,“請殿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