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令他們退得那樣遠,是方便我劈你一掌、捅你一劍嗎?白日做夢,癡心妄想,我偏不如你的意!”她雙目通紅,氣極而哽,“……給你一刻鐘時間解釋。”
裴越沒料到她會是這般反應,心髒好似被一隻拳頭攥緊了,酸痛痙攣得幾近窒息。
他感到一陣一陣的暈眩,每一字,每一句,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清楚地吐露出來:“我的體内,潛藏着另一個黑暗的我……我……”
在這短暫的停頓之間,蔚楚淩在淚眼中看到,裴越的頭顱微微垂了下去,整個人飄飄搖搖,仿佛魂遊天外。
某一刹,他周身一振,氣質和神采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整個人像被注入了蓬勃的生命力,眼睛笑着,眼角微微上鈎,瞳孔竟似是微亮的,并非原先的剔透、清冷和幽深,而是漂亮得仿佛有了神,好像那青碧的琉璃珠上覆的不是雲翳,而是朵精緻的镂空銀花,一頭銀發仿若綢緞般散發着絲絲熠熠的光,襯得他雪膚無瑕,唇若粉櫻,就連那過分單薄的身軀都仿佛強韌了起來,俨如一株生于峭壁、能直面深淵的杜鵑。
“總算輪到我占據這具身體了,這麼個逆來順受、僞善固執的軟包子,幾度被折磨得命懸一線,居然還能生生壓制我這麼長時間。”他微微笑着,用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好不容易才遇見個美豔飒爽、氣吞萬裡、正正符合我胃口的美人,享用的卻是他,叫我怎麼咽得下這口氣……更可惡的是……”
他神色陡然兇戾起來:“他竟還诋毀我,隻當我是個你理應厭惡至極、避如蛇蠍的人!既然此番我終于出來了,便要将他永久抹殺,成為這具身體唯一的主人!”
蔚楚淩雙眉一皺,毫不客氣地拍掉他的手:“你不是裴越,你是誰?”
白皙的手背霎時變紅了,疼痛使他微微一怔。而很快,他又重新綻開一個笑容。這個笑容張狂肆意極了,竟令那雙黯淡的眼睛都恍若有光華流轉起來。
“不,我才是裴越,真正的裴越。”
蔚楚淩眉間染上一絲困惑。
“離魂症?”她似乎還有些不可置信,“醫書上記載離魂之症會導緻人記憶喪失,為何你卻像對在這具身體上發生過的事都了如指掌?”
那人老神在在道:“别的不甚記得,關于你的卻尤為清晰。”
“怎樣才可以換他回來?”蔚楚淩抽出腰中軟鞭,在他頸間纏繞了一圈,“殺了你,能嗎?”
“能啊,隻要你舍得。”男人眼睛眯了起來,笑得像一隻勾人的狐狸,“我最喜歡你對我用強了。”
蔚楚淩眼神一厲,将圈着他脖頸的銀鞭猛地收緊,男人蒼白的臉色驟然變得紅紫,青筋凸起,面發虛汗,嘶嗬嗆氣不止直至無聲,而後舌頭漸吐,眼珠上翻,身體下滑……
眼看這具軀體已至極限,蔚楚淩驟然松鞭,那人瞬間癱倒,後腦勺撞到床柱,又跌落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氣,脖子上赫然一道猙獰可怖的宛然血痕。
一般人在被勒緊脖頸的瞬間便會本能掙紮,雙手扯鞭,身體晃動,雙腿猛蹬,力求掙脫。
他卻一絲一毫都沒有抵抗。
蔚楚淩的心沉了下去。
她毫無憐惜地将他拉扯起來。
那人眼角湧出了淚水,卻還沒心沒肺地笑着,忽然面色一變,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直咳得胸膛都要貼緊肚皮,馬上就要栽落床下。
蔚楚淩眼疾手快地抄起他的腰,助他穩住身形。他枕着她的肩,雙目緊閉,眉頭緊鎖,頭無力一偏,大口大口的鮮血湧了出來,淋漓灑了她滿身。
這一下,他連眼皮都無法擡起了,雙唇抖動着,發出氣若遊絲的顫音。
蔚楚淩隻能低頭去聽。
“……弄髒你了,你自找的……他出不來了,你奈何不了我……”
“不…别睡!”她心頭被一陣巨大的恐慌籠罩,伸手拍打他的臉,“别睡,醒過來!”
“好…我不睡。”他似乎被她拍得清醒了些,力氣也漸漸回來了,慢慢睜開眼,委委屈屈地嘟哝道,“你對他這麼溫柔,怎麼對我就這麼兇啊?”
孩子一般的神情。蔚楚淩心頭一悸。
難道說,裴越體内所潛藏的另一個他,是個還未長大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