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這個天殺的喪良心的畜生!阿生豈是自願去築堤的?那日我炖了肉,阿生饞得很,說好去藥鋪買完藥就回家吃飯,我家離藥鋪近,來回腳程加起來都不過一刻鐘,可阿生卻一直沒有回來。我們找他找瘋了,卻不知是被你們抓了去!阿生患有胸痹,豈能做苦工!你們害死了阿生!沒有一句道歉,還對我們拳腳相加!”阿生的母親從腰間抽出一把殺豬刀,朝那人胸前連劈而去,“我要你還他命來!”
她開口罵人時就已失去理智,面目猙獰,狀若癫狂,那人膽寒不已,心中早有警惕,見苗頭不對,拔腿就跑,故而沒有被亂刀砍中。
見沒有劈中,婦人失了力,委頓在地,崩潰大哭起來。
她直哭得喘不過氣,手指痙攣成雞爪狀,似是完全不能自控。
蔚楚淩蹲下來,溫聲安慰:“大娘莫哭了,我們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将我的藥拿來。”裴越吩咐驚蟄取來藥材包,倒出藥材,上前蹲下,将紙袋口置于婦人口鼻之上。
婦人呼吸逐漸緩和。
卻聽“啪”的一聲脆響,她狠扇了裴越一個耳光,扇得他整個頭都偏向了一邊。
天地都靜了一瞬。暗衛們手摸在劍柄上,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低沉的怒吼從驚蟄喉中擠出來:“大膽村婦……”
“驚蟄,無妨。”裴越淡聲止住他的話,緩緩起身,眸中的惘然和委屈被無聲地斂去,深粉的手指印從他白皙的臉上浮了起來。
蔚楚淩看得呼吸一窒,忍不住怒聲質問:“大娘,你為何要打他!”
婦人搖了搖頭,凄怆地大笑起來,笑了好一會兒,才垂着淚平靜地說:“你們殺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不配當阿生的娘親。他為何偏偏是我的孩子,若他是你們這些大人家的兒郎,又怎麼會被人捉去……”
這時,一直呆立在原地湯屠戶忽然大喊:“秀枝,你不活,我也不活了!”
兩相對視,秀枝不知哪來的力氣,一骨碌爬起來,追随丈夫向大堤最高處直沖而去。
“不好,他們要跳江!”蔚楚淩轉身攔截,用長鞭卷住了秀枝大娘,将她猛然向後一拽,甩給了身後的暗衛。
秀枝劇烈掙紮起來,目眦欲裂:“湯郎!湯郎!不要扔下我!”
長風驟起,湯屠戶已跑至最高處,腦後的幞頭腳飄動着,好似兩根稚兒的小辮。他聽不見秀枝的呼喚,癡望着腳下滾滾的岚江水,縱身一躍。
墜落的失重感一閃而逝,他整個人被裴越帶飛起來,雙腳不知何時已穩穩踩回地面之上。
翩若遊龍,皎若驚鴻,速度還如此之快,哪怕已是合一境宗師的蔚楚淩也不得不感歎,裴越真是練了一身出神入化、舉世無雙的輕功。
待湯屠戶落地,秀枝與裴越臉色齊齊一白,秀枝雙腿發軟,跪倒在地,裴越則身形不穩,後退了半步。
“你怎麼樣?”蔚楚淩連忙扶他。
“我沒事,隻是有些脫力罷了。”
蔚楚淩将手指搭上裴越的手腕,暗自輸送真氣,驗證他所言非虛。片刻,她蓦然驚覺,自己方才扣上了他的命門,而猝不及防之下,他竟沒有絲毫抵抗。
蔚楚淩擡眸望向裴越的臉,不期撞見柔軟靜谧的暗夜春池,湖底點點繁星影影綽綽,融入粼粼波光。
她動魄驚心地往裡一紮,星光卻驟然消散,再也尋不見蹤影。
心腔莫名燃起一股邪火,蔚楚淩将唇湊在裴越耳邊:“裴淵清,你有沒有想過,妄動真氣和内力會使瑤琴棘加速侵入心脈,所以冷厄丸的藥效才比預計的消散得更快。我再提醒你一次,千萬要惜命,别明知故犯——”
她眼裡晃出一抹戲谑的冷光:“他日若在黃泉路上看見你,我可不會再顧什麼君臣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