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彥先心中警惕起來,這個時間點,這個荒山密林中,怎麼會有人貿然出現在這裡?剛才他來的時候,也沒見有人啊。
那人見到他,也像周崇善三個被鬼打牆一晚上見到他一樣親切,沖着霍彥先揮臂疾呼:“兄台!兄台!能不能幫幫忙?”
他指指自己的腳踝,霍彥先仔細看去,發現他身着赭黑破爛衣衫,似乎是腳踝受傷不能走路,所以急求自己的幫助。
霍彥先并不害怕荒山野嶺遇到這種來路不明的人,反正他一貫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要害怕也該是别人害怕才是。
當下他便拖着周崇善走過去,問他:“你怎麼了?”
那赭黑衣衫男子初見霍彥先朝他走來還滿臉興奮,覺得自己終于有救了,待看清霍彥先身後還拖拽着一個胖子,而且是完全不顧地上人的死活,身上剮破流血都不帶管的,不由得驚掉下巴。
這密林地上雜草藤蔓樹根利石什麼都有,根本無處下腳,這胖子就這麼被在地上一拖,那跟在刀片上刮魚鱗有什麼區别?
緊接着,看清霍彥先臉上的肅殺之氣,男子連開口的語氣都小心翼翼起來:
“兄台,我……我不小心在這密林崴了腳,你能不能搭把手,扶我走出去?”
霍彥先看這人大概四十左右年紀,頭發稀疏,八字眉毛,眼角下耷,身形瘦弱得像紙片羽毛,風一吹就能飄走,看上去一副愁眉苦臉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
他雲淡風輕道:“可以啊,你不介意,我也拖着你走。”
“……”那男子讪笑,“兄台,你、你不是開玩笑吧,這拖着怎麼走啊……”
這人這麼狠,他要是被拖着走,那估計傷的不是腳踝,連腿都能直接拽掉了。
看霍彥先一臉毫無誠意的樣子,那赭黑衣衫男子自知不該找他幫忙,于是又失落坐下:“那還是不打擾兄台了,我等腳踝好點,自己走出去吧。”
“哦,那算了。”霍彥先便拖着周崇善轉頭走了。
***
阿婵在密林外等了半晌,覺得無聊,剛準備躺下休息,霎時間睜大了眼睛。
隻見霍彥先從密林裡出來了。
他一手拖着昏迷不醒的周崇善,但……怎麼回事……他肩上還扛着一個人?
霍彥先一走出密林,便把身上扛着的男子放在地上,而後将重刑犯周崇善交給前來接應的繡衣察事司司衆。
那男子一臉欣喜自己終于得救了樣子,激動道:“兄台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不知以後,是否可以和兄台把酒言歡,成為知己?”
霍彥先卻冷着臉:“已經出林子了,說吧,你姓甚名誰,家在哪裡,我叫人送你回去。”
那男子本來非常高興,聞言突然臉色一僵,吞吞吐吐地說:“我姓姚,叫我老姚就好了……”
霍彥先點頭,等他繼續往下說,那人卻沒了聲音。
見他這幅樣子,霍彥先皺起眉頭,臉色陰鸷下來,手順勢就按在了腰間的貫蒼刀上。
老姚一看他的刀,立馬兩股戰戰,整個人瑟縮起來。
“霍大人,你怎麼還真搶起我的活計來了?”
耳邊響起阿婵的聲音。
霍彥先一整晚和阿婵一起捉妖、溜人、審訊,加之剛才在密林中探聽到了驚人的消息,心中仿佛經曆了一場狂風暴雨,又拖着扛着兩個人出來,整個人此時都很疲憊,擡眼看阿婵,沒有一點陪她戲谑玩鬧的心思。
但看阿婵眨眨眼,驚訝且欲言又止的模樣,他還是耐着性子問道:“什麼意思?你怎麼在這裡?”
阿婵悄悄拉了拉霍彥先的衣角,示意他借一步說話。
霍彥先跟了過去,阿婵看着那陌生男子,小聲湊在他耳邊道:“霍大人,這不是個妖怪嗎,你從哪兒弄來的?”
“???”
霍彥先聞言臉色驟變。
那赭黑衣衫的老姚,臉色變得更是厲害……
***
老姚站在兩人身後不遠處,眼神晦暗不安,雙手手指絞着破爛衣角,神情糾結。
阿婵悄悄和霍彥先耳語:“你到底怎麼遇見它的?”
霍彥先将經過說了。
“我見他一個人坐在那裡,怕山中有野獸,便将他順手先帶出來,反正他要是作妖我就殺了他。”
感受到霍彥先冷厲的視線,老姚又是一哆嗦,正想悄悄走開,阿婵反手就是一道符箓,将他瞬間圈在原地。
隻聽得一聲凄慘的唳鳴,剛才老姚站立的地方,人不見了,變成了一隻暗灰赭色帶黑褐色橫斑的鹞子,撲扇着折了一半的翅膀,還掉了兩根毛。
霍彥先不由得十分詫異。
他從過軍,軍中馴養的鹞子,大多身姿矯健,淩空翺翔,伏擊獵物時眼神犀利,進攻猛烈精準。
但他還從未見過此等糟毛秃背、腳瘸翅折、無精打采、畏畏縮縮的鹞子。
但霍彥先已經跟着阿婵見識了不少精怪,此刻隻是嫌它有點醜,倒也沒特别震驚,神色還是淡定的。
阿婵道:“這是鹞子精,我看他身上還有些功德,倒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之輩。”
“那現在它這是要幹嘛?”
霍彥先看着它一副忸怩膽小的樣子,問什麼也說不出來,不由得心中起急,審訊人他有經驗,但可沒有審訊過妖。
“問問呗。”
說着,阿婵讓霍彥先拿着貫蒼刀過去。
還什麼都沒做,那自稱老姚的鹞子精便放聲大哭,連聲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嗚嗚嗚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