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譚胥生滲入富州作亂是被發現了,但沒有被發現的地方,還藏着多少細作,誰也不知道,真是令人細思極恐!
還有,那個陳富仲是黑心糧商,大家都是知道的,隻是沒想到竟如此草菅人命,自己兒子死了,卻要别人的生魂來抵命!
馮鶴延扯着嗓子呐喊:“大人,要不是他逼我,我真的不會做這種損害後代陰德的事啊!”
霍彥先見他這幅嘴臉就覺得惡心:“好一個轉移重點,損毀堤壩是他逼你,貪墨百姓糧食也是他逼你的?”
“……”馮鶴延沒聲了。
百姓們怒氣上頭,劈頭蓋臉地罵他:
“你貪墨糧食在先,還要去跟陳富仲合作,那就是個奸商!為了掙錢不擇手段,發黴的糧食也敢賣,我說吃死了人官府怎麼不了了之,原來是狼狽為奸!”
晁元肇将刀橫在馮鶴延面前,質問道:“說!為什麼會貪墨糧食?糧食現下在哪兒?”
馮鶴延隻好坦白,本地糧商為了生意便利,年年給他“上供”,一來二去,也就混熟了,其中以陳富仲每年給他上供最多,勢力也最大,很多糧商都唯他馬首是瞻。
幾年前某次宴席,陳富仲給馮鶴延建議,讓他不妨從每個百姓上繳的糧食賦稅中微微克扣一點,積少成多,就是可觀的财富,也很難被發現。他們糧商這邊願意低價買進,再在市場上流通出去。
他酒足飯飽昏了頭,一聽便心動了,覺得可以操作,自己能撈一點是一點,就答應了。
及至三皇子來到富州,他才開始害怕糧食貪墨的事情被發現,于是每天提心吊膽,愁眉不展。
前幾日陳富仲來找馮鶴延,問他為何如此愁眉不展,他便說出心中顧慮。
陳富仲思索片刻:“那不如找個替死鬼。随便一個負責糧食賦稅的小吏便可背鍋,而接手的糧商,正好本地有個李霁源,從不‘孝敬’你,還常常壓價賣糧,不如趁此機會除掉他,也好還本地糧商一個‘幹淨’的行業環境。”
兩人蛇鼠一窩,沆瀣一氣,對視一眼,便達成了合作。
陳富仲先找人拉攏李霁源低價收購貪墨糧食,被拒絕後,便意欲将其除掉并栽贓嫁禍。
栽贓的僞造證據很隐蔽,就藏在李霁源常做善事的慈幼坊的地窖之中。
此外,正如譚胥生剛才所坦白的一樣,馮鶴延跟陳富仲坦白,因自己家人被脅迫,無奈隻能找機會制造水患,但正愁找不到方法。
陳富仲一聽便來了精神,他兒子意外死亡,正愁一時間湊不夠足夠多的生魂讓他兒子起死回生,這不是瞌睡時來了個枕頭!
他當即一拍大.腿,對馮鶴延說:“那正好,譚胥生想制造水患,我這邊可以集結糧商趁機将積累的這批糧食一并收了,到時候水患來了,我們将糧食提高點價格賣出,也能賺一筆,還可以額外給馮大人您分紅。”
馮鶴延眉頭依舊沒有舒展,說哪有那麼容易!
林慎之負責水利,那小子油鹽不進,比誰都耿直,把堤壩修得堪比聖人居所一般牢固,而且三皇子不知道為何一來富州就叫他加固堤壩,好像預先知道水患一樣,他都不知道從何下手。
家人這邊還中毒未解,愁得他天天吃不下飯,急火攻心,長了好幾個火疖子!
陳富仲卻給他吃定心丸:“大人您不必着急,等我回去籌謀一下,立刻給您答複。”
不過半日之後,陳富仲匆匆來找馮鶴延,說損毀堤壩的事情有着落了,叫他去跟譚胥生複命,順便拿解藥。
再後來便如譚胥生所說,陳富仲為了跟他證明自己有能力損毀堤壩,連續制造了四起溺水案,頭一起就是幫馮鶴延和譚胥生除掉了林慎之這個礙眼的家夥,獲取了兩人的信任。
貪墨案、四起溺亡案、水患由此而來。
衆人聽完,憤怒之後是更加排山倒海的憤怒。
普通人的性命在這三人眼中,竟輕賤如斯嗎?!一.夜之間便可定奪他人生死!
江伥率先忍不了了,他生平最恨賣國賊和草菅人命之人!直接将譚胥生和馮鶴延一并拖進水裡折磨了好一會兒,才意猶未盡地還給霍彥先,讓他拿去審問。
當奄奄一息的兩人從水中被拖回監獄時,路過的每個百姓隻恨罵不解氣,狠狠地往他們身上啐上一口,企圖用淩厲眼刀将他們撕碎。
兩個重犯交給煜王審訊,而霍彥先這邊,還要馬不停蹄地去抓黑心糧商陳富仲,他的兒子死因涉及妖怪,他便邀請阿婵幫忙。
他們找到陳富仲的家,大門緊閉,透着詭異和死氣。
霍彥先破門而入的一瞬間,便感到有股無形的力量向他襲來。
阿婵将他一把拉開,揚手一張符箓破空而去,将敞開大門的堂屋正中供奉的三炷香削斷,破了籠罩整座宅子的陣法,繡衣察事司得以長驅直入。
陳富仲被抓之時,正身處兒子的房間,外面白日晃晃,但屋内陰森可怖,一絲光也照不進來。
房間正中,他兒子陳懷思的屍體被擺放在一個巨大的祭壇上,四周擺着一些奇形怪狀的法器和寫滿咒語的符箓。
陳富仲面色蠟黃,雙眼深陷,眼中閃爍着一種近乎瘋狂的執着。
“是你破了陣法?”他混沌的雙眼看向阿婵。
“是,有我在,你兒子活不了,别妄想了。”阿婵随即将祭壇全部毀掉。
而霍彥先的審問手段,讓他強撐的精神垮塌。
陳富仲承認,自己的兒子被妖怪殺死了,因此需要生魂獻祭,包括林慎之夫婦的四起溺亡案都是因此而犯下,但哪怕制造了水患,也并沒能湊夠足夠的生魂将兒子複活。
阿婵生怕還有妖怪作亂,問他:“到底是什麼妖怪殺了你兒子?是江伥嗎?”
陳富仲搖搖頭,直接說,江伥是他們用來掩飾溺亡案的幌子,無論是四處傳播的謠言還是假扮江伥的三人都是他找去的。
“那到底是什麼妖怪?你可看見?”阿婵問。
陳富仲說,一個花妖,帶着濃重的香味,是在林慎之家中遇到的。
阿婵和霍彥先對視一眼,兩人皆驚訝,這個形容,不明顯是——
那日霍彥先遇見的牡丹花妖?
粗略審問完畢,陳富仲被霍彥先帶回牢獄之時,與阿婵擦身而過,嘴角向上挑了一個微小的弧度,随即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