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她最害怕的時刻。
連夢都殘忍。
自十年前,每當黑夜降臨,等待阿婵的就不再是安然的酣眠。
這世間唯二願意陪她看星星的父親和阿菀,不在了。
會抱抱她,摸着她的腦袋溫言哄她入睡的母親不在了。
會對假裝受傷路人甲的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的阿兄阿姐祖父祖母,也不在了。
從此這片夜空雖然依舊星鬥璀璨,卻也好寂寞。
縱然世間有萬千條路,她隻能一個人走。
她常常午夜夢回驚醒,會有片刻不記得今夕何夕,待清醒後發現歲月早已流轉,内心又會緩緩蒸騰起滔天恨意。
“請你們......再等等,很快,害你們的人都會下地獄......一個都不會跑......
到時候,我就去找你們團聚......”
阿婵慘白着一張臉,從半夢中驚醒,額頭滲出細薄的汗珠,喃喃自語。
她看了看身側,從百刻香燃落的灰燼估算,大概過了兩個時辰。
她默默計算着,去掉觀星的時間,這次大概睡了一個多時辰。
不錯,還是睡了一會兒的。
阿婵對着銅鏡,看看眼下的青黑。
得養足精神啊,回到桓安估計就沒什麼時間好好睡覺了。
十年前出事時,她幾乎日日徹夜難眠,好幾次捉妖時差點出事,經過多年的調理,已經能夠每日睡一到兩個時辰,進步很大。
要不是從小在炁雲洞跟着師父練功,就照這麼消耗,估計自己早已油盡燈枯了。
油盡燈枯并不可怕,但她要做的事情還未完成,暫時還不能枯。
阿婵内心默默感謝師父并祝他老人家長命百歲,一邊将今日觀星以及睡眠時長記錄下來。
随後,她從随身背囊中拿出一片龜甲,算着力道,掼到地上,龜甲碎裂開來。
她又取出一塊江陵野猿的頭骨,對比着上面的裂紋,内心做着計較。
因為夜晚入睡困難,阿婵已經習慣了不停找事做,要麼觀星、要麼捉妖、要麼練功,隻要事情做得夠多,不愁累不暈。
待練了一套内息功法後,她還是精神抖擻,沒辦法隻好出門尋找焰炁饕妖,揮發一下剩餘的精力。
***
自霍彥先和薛縣令将仙昙村村霸勢力起底整頓,最近村中太平無事。
阿婵過了幾天一無所獲平靜又無聊的日子,終于到了村中祭典的這一天。
村人正好借祭典重新選拔一個村正。
薛縣令生怕再選出一個村霸苗子,還特地抽空親自到場參與監督,杜絕後患。
阿婵一直躲在角落裡,盯着祠堂祭台,祭典怎麼進行,村正怎麼選拔,她一概不感興趣,就這樣直到深夜。
祭典結束,衆人早已散去,隻有她一個人還在角落潛伏。
這夜一直烏雲籠罩,連星星都沒得看,阿婵百無聊賴地打個哈欠,忽看到邢娘子拿着件鬥笠向她走來。
“阿婵,我到處都找不到你,怎麼躲在這裡?”
“我一向到處躲懶,你又不是不知,找我做什麼?”阿婵懶洋洋道。
“夜裡涼,披件衣服。”邢娘子将袍子塞給阿婵,還有一堆針線活小東西。
“這些都給你,自己留着用,姑娘家平日老是風餐露宿,也不知道心疼自己。”邢娘子嗔怪。
“這不是有你心疼嘛,大半夜你大着肚子提這麼多東西到處走,木匠也真是放心你。”
“他陪我一起來的,就在那邊等着呢。”邢娘子往身後指指。
“好好好,你夫君天下第一好,知道了知道了。”阿婵好無力,深夜一個人潛伏捉妖還要被秀恩愛是一種什麼感覺。
“天亮再給我也行呀,又不急在這一時。”阿婵道。
“來不及啦,我天亮就要和夫君一同随縣令大人起程,去縣衙履職了,這兩天一直忙着考核,考核結束還要打點家中事宜,也顧不上找你。”邢娘子眼中有不舍,還有希冀。
“哦呦,飛黃騰達了!苟.富貴,勿.相忘!”阿婵抱緊她的胳膊。
“去你的,别貧嘴......”邢娘子笑着打她。
下一刻,她突見阿婵表情嚴肅起來,豎起手指讓她噤聲。
“噓!等我一下!”
她隻聽到阿婵這樣說了一句,便感到眼前一花,懷中多了袍子和針線,眼前人影已無。
阿婵朝祠堂飛掠而去。
終于等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