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彥先聞言腳步一頓,看了她一眼,有意隐瞞動向,“渡河辦點事,怎麼了?”
阿婵了然點頭,忽又笑得明媚,“沒什麼,隻不過大人日後如果要往荔南府走,一定要注意,過段時間可能會有水患,望大人平安。”
?
她怎麼知道他們的行程?
霍彥先這回真的有點懷疑她的身份了,難道是三皇子派來的“尾巴”?
不過這也太大費周章了,而且這麼不加遮掩麼?
霍彥先眼神一下子冷了,“你何來此推測?”
“因為,我是妖女啊。”阿婵眼神中又多了狡黠。
霍彥先啞然失笑,看向她的眼神終于換上了“好累不想陪你演了,你是不是覺得繡衣察事司很閑”的戾氣。
“開個玩笑嘛霍大人,阿婵絕無壞心眼。隻因除了捉妖外,我還通曉一些星占之術。
前幾日我夜觀天象,觀測到‘月犯東井’在東南。這在星占中通常預示着水患與貪墨,而發生此天象的地域正指示着荔南府地界。
大人既然是繡衣副察事,去荔南府查貪墨案也是正常,而且此地正是通往荔南的捷徑。因此我才出言提醒大人。
如果大人不去荔南府,也可以通知那邊的同僚有備無患。我真的沒有别的意思,隻希望荔南百姓平安。”
“你師父除了會捉妖,還會星占?”
“是我個人興趣,從小喜歡看星星看月亮,四處找書來自己研究的。”
“無師自通?”
“略有天賦。”
“那你的星占水平,和捉妖相比,哪個更高明?”
“怎麼說呢?論捉妖的話,十隻妖怪我或許能捉到七隻。但論星占,十段壞姻緣我能順利拆十對兒,不忠不仁不義的一方目前都遭了報應,大人可還滿意?”
“......”
霍彥先沒好氣:“拆人姻緣和預測國家之事能一樣嗎?”
“有何不同?這麼說吧,大人你看那些高明的卦師,無論是個人命運,還是國運,不都一樣算?
無非是利用卦書輔助,再加上自己常年算卦得來的經驗,算例越多,經驗越豐富,結果就越準确。當然也還是要有點天賦的。”
提到星占,阿婵滔滔不絕:
“星占這一行也是如此。像《桓阙占經》《寰天論》等星占曆書我都常年鑽研,倒背如流。
因為其中有千百年來曆朝曆代的星占大師們觀測總結的星辰運行規律和對應發生的真實事件,他們都為上位者服務,若不準可是要殺頭的,這樣給出的蔔辭自然多數是可供參考的。
當然,也不能盲目相信書中所言,還得結合我自己多年來的占星經驗,綜合考量天、地、人等多種情況,才能謹慎做出判斷,絕不是随口瞎說的。”
“照你這麼高的水平,司辰局沒你可惜了?”霍彥先語帶諷刺。
“司辰局啊,那可是大桓所有星占師的夢!咱就是吃虧在身份低微,缺個人脈,不如大人給引薦引薦?”阿婵眼神放光,一臉向往。
“......”
許久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了,霍彥先十分欽佩,繼續追問:“那你是從何知道繡衣察事司的?”
“我平日四處雲遊替人捉妖,遇到官場上的主雇,交談中偶爾聽他們提起過繡衣察事司,順便就了解了一耳朵。”阿婵乖巧道。
“你可知關系到國計民生之事,說謊妨礙公務會有刑獄之災?”
“知道。”阿婵脆聲應道,“若非事關重大,若我沒有把握,何必主動跟大人您提起?難道隻是為了戲耍您?是我覺得胡三郎下場不夠慘?還是牢裡的飯特别香?”
她太過坦然,霍彥先倒是沉默了片刻,才說:“我不管你是通過什麼渠道知道的繡衣察事司,又是通過什麼渠道知道荔南會有貪墨案,這些東西不要對外聲張。”
最後一句,他刻意重音,神情不容半點戲谑。
阿婵也正色道:“大人放心,我也希望大人能夠早日抓到貪墨案主使,避開水患,不止是為了大人,更主要是希望百姓不要受苦。”
她見霍彥先眼中仍有濃重的懷疑,又補充道:“大人請相信我,此次星占蔔辭我隻對您一個人說過,如若我在貪墨水患之事上說謊,現在就天降一道雷劈死我,不,五道也行。”
她伸出五根手指,信誓旦旦。
霍彥先見識過四道天雷的威力,但他覺得,凡人撒謊天雷應該是不會随便出動的,否則以他經手過的重罪犯數量,估計雷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都劈不過來。
算了,不管她是什麼身份,藏了什麼心,真話也好,假話也罷,總之他這裡先記上一筆,如有問題,她逃不掉。
霍彥先再次轉身欲走,卻猶豫一下,又停下腳步,問了一句:“荔南真有水患?”
“大人,星辰是不會說謊的。”阿婵迎着他的目光,坦坦蕩蕩。
霍彥先盯了她半晌,險把她臉上盯出個洞,卻隻看到“真誠”兩個字。
罷了,他頭一次産生了無力感,“那便多謝你,我會轉告同僚多加防範。祝我們再見不是在牢獄之中。”
話畢,轉身告辭。
“祝霍大人順利渡河啊。”阿婵笑眯眯擺手,原地不動看他走遠。
然後她轉身,笑意不再。
***
霍彥先走到渡船邊上,叮囑楊奉安,“回去查查那個叫阿婵的小娘子,到底什麼底細。順便發密信到桓安,問問司辰局,最近的天象是否提示過荔南有異常。”
阿婵轉身走向之前河邊準備祭祀河神的祭台,如今已經無人問津,疲憊的村人隻想回家,村正被治罪,也沒人領頭收拾。
她的手撫過祭台台面,眉頭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