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是從那時開始,人們發現河邊林中草木鳥獸大片死亡,有人說是溫惠娘搞鬼弄出的疫病,從此林子變成了大家都不敢涉足的禁地。
殊不知,其實是溫惠娘以己之軀煉制長恨蠱,所服下的砒石随着她的屍體腐朽流散開來,才變成這樣。
而疫病的傳言,是村正幫助胡三郎放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掩人耳目,不讓村民發現他殺了溫惠娘,埋屍于林中。
至于白骨的身份如何确認的,除了有胡三郎的供述,也有邢娘子幫助指認。
因為白骨身上的衣服,是邢娘子親手送給溫惠娘的。
邢娘子是村裡木匠的妻子,看着柔柔弱弱,卻看不慣村人孤立被稱為蠱師的溫惠娘,經常偷偷過去送些吃食衣物。
她的丈夫也是個老實人,夫妻倆能幫就幫,久而久之,也了解了一些溫惠娘的情況。
阿婵被村裡人冷眼相待時,邢娘子也偷偷偏幫,生怕阿婵落得像溫惠娘一樣不知所蹤的下場。
阿婵被綁投河時,她急得不行,可自己一介普通人家,在村裡無權無勢,也沒什麼辦法幫忙,隻能幹着急。
這回胡三郎被霍彥先和薛縣令抓獲,村裡這些常年受胡三郎欺壓的村民都出來指證其罪責,她才敢将這些說出來。
關于溫惠娘的死因,邢娘子不知道,村裡其他人更無人知曉。
胡三郎隻說是溫惠娘想要殺自己,自己被迫反擊,誤殺了溫惠娘。
可當阿婵和霍彥先、薛縣令到溫惠娘生前居住的屋子裡查看時,才真相大白。
溫惠娘在房間隐蔽處,留下許多文字。她的難處無人可以訴說,哪怕是對她最好的邢娘子,她也羞于啟齒。
滿腔怨憤隻能寫在紙上,反正害怕她下蠱,村裡沒人敢來這間屋子,胡三郎每次來也隻行腌臜之事,不會動她的東西。
寫在紙上藏起來,看不見了,或許就能遺忘痛苦,她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但這些“苦不堪言”還是被精于“地毯式搜索”的繡衣察事司發現了。
綜合溫惠娘留下的文字和胡三郎的供述,所有人終于明白了真相:
原來溫惠娘不堪胡三郎的長期欺淩,精神恍惚,總是幻想着父母能來拯救自己。
但是,沒有用,每次胡三郎将她按在身.下肆意糟.蹋之時,她發現除了自己,沒有别人能夠幫她。
一而再,再而三,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她決心報複胡三郎。
她生性軟弱,怕蟲子不敢學蠱術,受欺淩不會大聲呼救,甚至痛苦至極都不敢了結自己的生命。
但自從有了報複的念頭,她雖不喜歡關于蠱蟲的一切,但也開始翻看父母留下的筆記。
在其中,她看到了一種蠱蟲,叫做“長恨蠱”。
施行“長恨蠱”,需要蠱師本身以身作蠱,非常痛苦,但長恨蠱可以保證中蠱者隻要活着,無論身在何方,都一定會遭到蠱蟲反噬,且不會傷害其他人。
溫惠娘一看到這個“長恨蠱”,立刻就決定是它了。
她早就不想活了,也不求死後能安息,她隻求胡三郎這個禽.獸,一定要遭到報應!
一天夜裡,胡三郎輕車熟路摸到她家,對她欲行不軌。她溫言軟語把胡三郎迷得暈暈乎乎,将其引到了河邊樹林之中。
在那之前,她服下了定量的砒石。
溫惠娘抽出藏着的匕首,刺向伏在她身上的胡三郎,不出所料,她力量太弱,準頭太偏,沒有刺中。
胡三郎又驚又怒,沒料到這嬌嬌軟軟隻會哭泣的小娘子竟敢對他做出這種事,氣急敗壞之下,反過來用匕首直.插.她胸口。
那一刀,紮得很深,足以緻命。
正是溫惠娘所求。
終于可以解脫了。
胡三郎看到溫惠娘中刀之後忽然笑了,笑得他毛骨悚然,慌亂就地挖坑将她掩埋。
溫惠娘躺在地上,任溫熱的血液流淌,任黃土一抔一抔覆蓋在她身上,任砒石之毒在她體内發作,胸口疼痛沁入肺腑,漸漸窒息,而她隻擡頭看天空。
那一晚,天朗氣清,滿目星河,螢螢絢麗,很美很美。
她已經很久沒能好好欣賞夜色了。
每一個胡三郎不來的夜晚,她都提心吊膽。每一個被胡三郎欺辱的夜晚,她都恨夜為什麼這麼長,為什麼黑暗還不過去。為什麼偏偏是她。
她真的,好恨啊。
所幸,她的痛苦,到此為止。
而她的複仇,在她死後的一刹那,即将開始。
此恨綿綿無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