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身後的人推進暗室。黑石砌成的高牆聳立四方,火把的光線昏暗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從中間的小圓廳散開來,密密麻麻的長凳階梯式地排上去,上面坐着好幾排巫師。
身後的人走上來,扭着我的胳膊把我按上小圓廳中間的扶手椅;咔哒一聲,扶手椅上的鎖鍊發出金光,蹿上來死死捆住我全身。叮叮當當的響聲結束了,随着站在中間的斯克林傑不輕不重的一聲咳嗽,周圍那些巫師的竊竊私語聲也安靜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現任魔法部長左邊,灰頭發、方下巴,身上明顯還有些舊傷未愈的阿米莉娅·博恩斯用手扶了扶她的單片眼鏡。前排,珀西·韋斯萊手中拿着羽毛筆,在整理羊皮紙卷的間隙投來目光,預備着記錄審判庭的一切。
“溫斯蒂·奧布傑特。”頭發花白的魯弗斯·斯克林傑神情嚴峻,“被告被指控意圖謀殺哈利·波特,一名霍格沃茨在讀學生——根據在場者證言,是為了陰謀使那個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再度崛起——”
“現在我請陪審團表決——認為此人應被判處阿茲卡班終身監禁的,請舉手!”
我面前的巫師們齊刷刷地舉手。随後,門邊又走來兩個巫師,一前一後地把我架走。
*
危機時期的魔法部總是講求效率。我被抓還是聖誕節前夕的事情,第二天法律執行司的審訊工作就如火如荼地展開。從早到晚,審訊室的燈光亮得人睜不開眼,被強制要求坐在那裡的扶手椅綁得人幾乎無時無刻不處在窒息邊緣,漆黑的鎖鍊在感覺到你的反抗時還會突然發燙、接着縮緊,然後面容藏在陰影裡的法律執行司辦公人員就會問你:
“想好了嗎?還有什麼要說的?”
……這情形我倒不陌生。某段記憶又湧上來,我試圖閉上眼抑制頭疼;鎖鍊陡然縮緊,我不得不睜開眼。
“我沒有什麼說的。”我說,疲憊感鐵錘釘釘般刺痛着大腦,“把我投進阿茲卡班吧。”
工作人員發出一聲冷哼,接着指揮速記羽毛筆在旁邊的羊皮紙上記錄。
“沒有?真的沒有?作為——我想你清楚現在最好的選擇是什麼……你們的陰謀,除了刺殺哈利·波特。包括潛入神秘事務司,以及刺殺阿不思·鄧布利多——你真的一點也不打算說?”他說,“那我們隻好審判庭上見了……阿茲卡班終身監禁也會在那裡等着你的。”
我試着盯着審訊室白得刺眼的光:既像銀鏡,又像凝固的風,刺出的光芒宛如千把利劍。幹澀的眼睛下意識眨了眨,沒有流出一點生理性眼淚。
“我能說出來的東西對你們沒有什麼意義。”我說,頓了頓,思緒亂得要命,被耳鳴和突突的頭痛徹底破壞,“其實我不是食死徒,不過說了你們也不會信,所以還是直接把我投進阿茲卡班吧。”
審訊室的大門在發出巨響後關上。魔法的光終于暗下去。
兩天後的審判判決我進阿茲卡班。再次走上魔法部審判廳前長長的、隻有一點火把照明的走廊,隻有幾個傲羅行色匆匆地奔過,身邊跟着鳥樣的紙飛機,一路跑進正要散庭的審判廳。有人急不可耐地叫喊起來。
請轉告斯克林傑部長——接受攝魂怪之吻的犯人失蹤——薩裡郡聖喬治村謀殺案——布洛克代爾橋危機檢修工作以及伯明翰惡性爆炸事件——
“都是你們幹的好事。”一個傲羅湊過來,語氣充滿仇恨。我們走到走廊盡頭,另一個傲羅還沒有按下金色按鈕,升降梯就嘎吱嘎吱地落下來。
“啊,辛克尼斯司長……”
升降梯降下,迎面走來的皮爾斯·辛克尼斯長袍飄逸,黑色長發和胡須中夾着縷縷銀絲。他的目光輕飄飄地滑過我們,公式化地點點頭。
“我錯過了審判?”他拖長語調,“啊,不過是出了趟差……斯克林傑……哼。”
他沒有多看兩個傲羅一眼,徑直走向逐漸散場的審判庭。走在我身邊的傲羅低聲念了句咒,于是我什麼都再聽不見了。金色的栅欄門在我們身後關上,黑色的長長的走廊就此遠去,變作升降梯來往的豎井。我看着辛克尼斯的袍角翩飛,心情意外地沒有多少波動。
鄧布利多死了。那麼這一輪已無多少意義,何必太在意皮爾斯·辛克尼斯。
……我不那麼在乎一些事。
*
攝魂怪已經公然表示不會再魔法部服務,因此送我前往阿茲卡班的是兩個傲羅。我被随從現形帶到北海岸線某座陡峭的崖邊,灰色的海浪在沒有天光的天空下拍擊着崖壁,成型又破碎,最終隻留下一串浮在灰蒙蒙海洋上的泡沫,遠處,幾大片陰雲在海面之上相互傾軋而擠碎棱角。一個金發傲羅揮揮手,接着又是兩次不講道理的幻影顯形。最終我們來到一塊孤零零的岩石上,海岸已經有些遙遠了。
“我不喜歡來這。”另一個紅發傲羅抱怨道,“不能幻影移形過去……”
“比攝魂怪在時好多了。”他的同伴左右探頭,找到一條鏽迹斑斑的鐵鍊,“必要的措施嘛。”
他拉了一下鎖鍊,敲了一下岩石凸起的邊緣,接着,随着一陣沉重的咯啦咯啦聲,一條宛如幽靈的小船晃晃悠悠地出現在海面,船頭被鐵鍊拉住,空間剛好能乘三個人……阿茲卡班舊時的入獄流程。這座海上孤島監獄周圍布滿複雜古老的隐蔽魔法和反幻影移形咒,在攝魂怪不再為魔法部服務後巫師不得不重拾沒有它們的監獄運行規則。我被推上船,紅發傲羅再一敲鐵鍊,它便迅速斷開,激起火花的同時也揚起一陣狂風,接着小船在一股看不見的推力作用下向遙遠海平面的某處極速駛去,船頭分開灰色的海浪。
風是鹹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