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盡量不引人注意地穿過人群,跟着克魯克山繞到後台順着樓梯一直向上。到最後的拐角時,克魯克山“喵”了兩聲,接着,一條毛發蓬亂的大黑狗呲牙咧嘴地從樓梯後撲了出來。克魯克山又跳了一下,搖了兩下尾巴,那隻黑狗猶豫一會,身體慢慢開始變化。
“停,停。”我伸出手制止小天狼星的變形,它懷疑地看着我,“攝魂怪會注意到你的。我能感覺到它們離這裡不遠。”黑狗眼中閃過一絲不安,終于放棄了變形,我拿出那隻茶壺,對它豎起根手指示意安靜,“不要殺他……不是現在……”
我又把魔杖掏出來,黑狗躬起身子,我揮揮手把魔杖扔到它面前,它擡眼看着我。
“等我的信号,解除他的變形,用我的魔杖,做得到吧?”我輕聲說,黑狗警惕地伸出爪子按住那根魔杖,但還是對安睡的彼得鼠呲起牙,渾身上下都寫着“我要殺人”。我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為這個該死的叛徒、懦夫搭上你餘生的清白?”
它仇恨地低吠一聲。
“想想哈利。你可以蔑視、可以逃避這個巫師社會的規則,但他呢?”我輕輕說,“放過他,讓他接受審判——這不是為了彼得,而是哈利,是為了還給他真相……”我與它漆黑的眼睛對視,“……還給他一個清白的教父。”
黑狗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它仍然按着魔杖,但不再像之前那麼有威脅。我從袍子裡翻出本小冊子,把它翻開蓋到老鼠腦袋上,然後起身出去。外面傳來一聲高昂的哨聲:格蘭芬多第一次叫暫停。快了,快了,等哈利被攝魂怪纏住——鄧布利多的守護神就會把它們全部趕出學校——小天狼星和彼得隻有這個機會在衆人前披露真相。
又是一陣驚雷。空中劃過之字形的閃電。
“你到底是什麼人?”
“叫你别變回來!不聽勸!”我沒好氣地說,“這樣正好,來對下口供!”
*
彼得·佩特魯沒想過自己還能回到故居。他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趕忙慌慌張張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梅林!他是什麼時候解除阿尼馬格斯變形的?快變回去!不然被發現了就麻煩了!——他的魔杖呢?樓下怎麼傳來了敲門聲?他一躍而起,左顧右盼想找到自己的魔杖,卻不經意在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他一下看呆了。梅林啊?這是誰?他從沒想過自己能有這麼光鮮亮麗的模樣!看看他那高級的袍子!看看他胸前那一串沉甸甸、閃亮亮的徽章!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了,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最上面那塊最華麗的梅林爵士團徽章,細細地打量着它——梅林!一級勳章!他張大了嘴,把蜷縮的手指放到嘴邊,昏了頭似的啃起來——噢,噢,他當老鼠太久了!怎麼啦,一下子不會做人了?他又顫抖着開始打量周圍,是他的小房間,可是也好不一樣了、好不一樣了,牆面上貼了一溜的名譽證書,還有好幾張他和魔法界名人的合影,他們都滿臉笑意地和他握手——握手呢,梅林,彼得·佩特魯從沒想過自己還能和那麼多閃亮亮的人站在一起——肩并肩!手握手!
怎麼啦?他啃着自己的手指,幾乎要昏了頭。他最好的夢也沒有過這些!他傻乎乎地歪斜着嘴,對着鏡子撫摸起自己的梅林勳章——他、他、他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獲此殊榮了,啊,但,沒錯,他知道自己被頒發了這個榮譽……噢!他現在是如此風光!他再也不用去想什麼黑魔王了!
“你這個軟弱的賤骨頭……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你才不會去找‘我’呢,是不是?”
耳邊突然傳來低低的聲音,彼得一下子愣住了。他知道這個聲音,他最深的恐懼。他僵硬地擡眼,鏡子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影子,就站在他身後。他連忙頭也不擡地就轉身跪了下去。
“别呀!别呀!主人,我,我是什麼,您還不知道嗎?我對您忠心耿耿呀……”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這麼多年我一直潛伏在哈利·波特和他的朋友身邊呢!隻要一有您的消息,我就動手幹掉他!”
那個聲音滞了一下,正當彼得以為自己沒事之後,他卻又說話了,語氣中帶着一絲照本宣科。
“不要對我說謊。你說你一直潛伏在哈利·波特身邊——”
“——是真的!您知道我可以随意僞裝自己——我就是一隻老鼠——誰會懷疑老鼠呢?”
彼得說到自己的得意處,不由得怪異地笑了一下。然而,這一次,等了很久,他都沒有得到回應,再擡頭的時候,鏡子裡的影子已經消失了。他緊張地左顧右盼,噢,是的,消失了——等等?消失的除了他的恐懼還有什麼?面前的房間怎麼變了?可還是很熟悉的,溫暖的壁爐,桌邊的花瓶裡插着一枝百合,一對大大的鹿角裝飾旁邊擺着幾張照片。
他眯起眼睛打量起照片來:四個穿着格蘭芬多袍的年輕巫師,兩個人快樂地攬住一個溫和的高個子,那個頭發亂糟糟的家夥還順帶把另一個矮胖的學生也拉進了鏡頭——他突然哆嗦了一下,趕緊把目光轉向下一張——一張結婚照片,那個亂糟糟頭發的家夥親切地摟住紅頭發的美麗女性,和身邊年輕帥氣的同伴一起向鏡頭外的他打着招呼——他又抖了一下,轉頭決定不再看這些照片了。然而,就在他轉頭的時候,又有一幕闖入他的視線:那個頭發亂糟糟的家夥,現在頭發已經沒有那麼亂了,正站在那個紅發女人身邊,她懷裡抱着一個嬰兒。他們都在笑,溫和的笑,慈愛的笑,快樂的笑。那個嬰兒的額頭沒有任何傷疤。然後,似乎是注意到了他,那個男人擡起頭,怔愣了一下,走向他,露出一個半是歉意半是鼓勵的笑。
“我知道,做我們的保密人,也許對你很難——”
不。彼得顫了一下。不能聽他說些什麼。他想要尖叫,他想要變成老鼠逃跑,但他卻不能;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他的腿在顫抖,他的眼睛在發疼。那個男人繼續說下去,他的眼睛裡閃爍着光芒:
“可我們都知道,我們是互相可以為之去死的朋友——”
不、不、不。他又開始咬手指,他真的當了太久老鼠了,他不太會做人了。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他抓住心中那個救命稻草般的念頭,詹姆怎麼會在這裡呢?他可是早就——
“——早就死了,是嗎?”
窗外傳來一聲巨響,仿佛平地驚雷。彼得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逐漸膨脹,所有的一切開始崩塌,詹姆·波特原本神采飛揚的臉在一瞬間的僵硬後整個人直直倒下,那個美麗的紅發女人抱着嬰兒發出他這一生從沒聽過的最凄慘的尖叫。他驚恐地注視着眼前的一切開始消溶,他說“不、不!”,他的腿軟下去,他一屁股坐在了濕漉漉的看台上,遠處閃過狂怒的雷電,狂風呼嘯着好像要把他撕裂,西裡斯·布萊克的魔杖杖尖深深抵住他的臉,他嗚咽起來,他尖叫起來。
“——違抗他又有什麼好處呢!換做是你——西裡斯——你會不出賣詹姆和莉莉嗎!”
他在暴風雨中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聲音,他看到眼前的西裡斯露出厭惡的表情,他茫然地環顧四周,突然發現自己身在霍格沃茨魁地奇球場看台的最高處,下面黑壓壓的坐滿了人,沉默地,驚恐地,看着他。
西裡斯·布萊克将手裡施擴音咒的魔杖扔到看台階梯下。閃電照亮了他蒼白的面容,他全身都在厚厚的雨幕裡濕透了,雨水不斷順着他髒兮兮亂糟糟的頭發淌下來。
“十二年了,彼得,我等了十二年。”
他沙啞的聲音聽不出曾經的意氣風發。
*
“溫斯蒂!你剛剛哪去了!”我回到看台時,赫敏尖叫起來,“你聽到了嗎?”
“啥?我剛剛去追你的貓了。”我抱着濕漉漉的克魯克山,另一隻手拿着隻碎裂的茶壺,面露遺憾,“羅恩,對不起,克魯克山好像把你的老鼠弄丢了。”
克魯克山發出抗議的喵喵叫,被我搓搓腦袋。
羅恩轉過臉,臉上寫着兩個詞,一個“驚恐”,一個“惡心”。
“我讓那男人在我床上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