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Merry Christmas ;) **/
寫完最後一行字,我愉快地躺回了被窩。
聖誕節應該是一個不會忘掉任何人的日子——雖然它隻是一個會說難懂的話的日記本。
*
十二月的倫敦總是灰蒙蒙的,雪是灰色的,天是灰色的,建築也是灰色的,一列一列地豎在街道邊,使你仿佛走入一個失去色調的世界。在這裡,路人就像被放映在老式電視機上似的,他們的面容、步調都像閃爍的雪花片一樣難以捉摸而匆匆掠過。
這是倫敦的貧民區。在這裡,沒有希望可言。
轉過街,走進小巷,跨過一個倒在自己嘔吐物之間的醉漢,他今晚就會被凍死;腳步聲被聽到了,幾隻骨瘦如柴的野貓被驚得從垃圾堆邊四散逃竄,不需要去在意;面前出現一段窄窄的樓梯,走上去,推開門,屋内難得溫暖的氣流撲面而來,關上身後的門。
我拂去身上的雪,又搓了搓自己凍紅的手。裡屋傳來驚喜的歡呼。我到家了。
更多的腳步聲傳來,更多的歡呼聲傳來,我打開門,一棵矮瘦的聖誕樹映入眼簾,那棵樹頂上綴着一顆歪歪扭扭的黃星,不知道是哪個孤兒縫的,他的手藝可真爛;不需要在意那棵樹,那不過是院長為聖誕節随便采購的東西,一個廉價的玩意,沒人喜歡它,沒人會為此歡呼——
維羅妮卡!一個小女孩發出快樂的聲音,她從聖誕樹底下舉起一個小盒子,那上面寫着她的名字:維羅妮卡。她急不可耐地拆開它,裡面是一個紅色的蝴蝶結,很适合她的金發。她的臉紅了。
我找到我的名字了!一個男孩也興奮地拿起另一個貼着标簽的藍色盒子。他似乎并不在意裡面有什麼東西,隻是單純因為這份屬于自己的禮物而高興。更多的孤兒加入了聖誕樹下的隊伍,那裡時不時就傳來激動的叫聲。
你該為它歡呼的應該是一份禮物,一種我們稱之為幸福的東西。
有什麼人從樓上走下來;不,嚴格來說并不能說他是走了下來,因為他隻是停在了樓梯中間的位置,停在了一個剛好可以俯瞰所有人的位置。
“裡德爾,你如果想要禮物,你就應該走下來。”我平靜地說,“還有,如果我再發現你櫃子裡出現了不是你的東西,我就帶着他們一起把你從樓上扔出去。”
那個人沒有動。我回過頭,湯姆·裡德爾偏着頭,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我,嘴角揚起一個并不友好的微笑。
“扔出去?”他的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惡意,“我告訴過你了,隻要我願意就可以讓你受傷。你不會忘了那隻兔子吧?比利·斯巴克斯吓得要死;我不介意讓你某天也被吊到房梁上——我不要你準備的那些垃圾,讓他們都滾開。”
“我也告訴過你了,你那些東西我也會。”我愉快地看到他的臉被憤怒扭曲了,“你要不要猜猜你的那些贓物怎麼會都消失了呢?雖然在那些東西的操控上面我的确不如你,但你可不是唯一一個特殊人物……如果再不下來,我就不知道你的禮物會不會被拿錯了,親愛的湯姆。”
我刻意咬重了最後那個詞,他的名字;他讨厭這個名字,就像讨厭所有會使他看起來像一個普通的、永遠無法出頭的人的東西:孤兒院,孤兒們,那些不能稱之為飯的食物,最普通最基礎的二手識字課本,所有人都要嚴格遵守的行為規範,路人憐憫或嘲笑的目光,以及,我。
“你以為——你以為我不能殺了你嗎?”
頭上的燈架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湯姆·裡德爾的臉在搖晃的光影裡露出一個惡意的笑來,但那笑很快就像鹽入水一樣融化了,因為燈架在掉下來砸死我之前就被另一股力量狠狠地摔在了牆上,金屬和玻璃碎濺得滿地都是。我兩步沖上台階,孤兒們的歡呼一下子就變成了驚叫——
血啊!好多血!他們恐懼地大叫。
血流到年久失修的樓梯上,血流下來,血滲進那些古老的裂縫裡,血沫浮在那些金屬和玻璃的碎片上;我不知道這血到底是裡德爾的還是我的,但我也沒有這個心思去細細分辨它們到底屬于誰;因為我們正扭打在一起,互相把對方狠狠地按着往那些尖銳的碎片上反複地碾——血流進我的眼睛,劇痛刺進我的額頭,但我還是感到一種快樂,因為裡德爾的臉上、手上、所有能露出皮膚的地方也都血流如注。他漆黑的眼睛裡顯出近乎瘋狂的憤怒。
“你讨厭我、因為你恨不得你的一切都是如此超凡脫俗……”在某個時刻,我努力湊近了他的耳朵,愉快地低語,“你當然超凡,可你絕不是那唯一一個……你想要所有人都臣服?但我現在就能叫這裡所有孤兒給我作證是你先動的手——不過——
“——聖誕快樂,裡德爾,我給你的禮物沒有寫名字。你可以随便寫個名字上去。”
我感到後腦勺傳來刺痛,某種炙熱而黏稠的東西從那裡流出來;我已經看不見了,但裡德爾居然在最後停了下來。他的模糊的影子短暫地停頓,然後放大了。
“好,很好。”他低低地、刻毒地在我耳邊說,“我會摧毀你的。”
*
再一次從夢中醒來,我仍然不記得究竟夢到了什麼,但那種刻骨的疼痛仍然殘留在身體當中;我艱難地轉過頭想要動動身子以擺脫那種無力感,卻發現醫療翼此刻并不是完全的一片黑暗。一盞燈點亮了,照出麥格教授和龐弗雷夫人擔憂的臉,她們正看着另一張床上的某個人,她的一縷蜷曲的棕發落下來。我心中突然有種強烈的不祥預感。
“又是攻擊……對麻瓜出身學生的攻擊……”
“學校有可能……”
“曼德拉草……”
她們匆匆交談了幾句,匆匆地離去。懷着巨大的恐懼、不安和某種什麼就要塵埃落地的不祥預感,我悄悄下床,掀開了旁邊那張床的帷幕——
是赫敏。她的臉上還殘留着最後一絲驚懼,手裡緊緊握着一面小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