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今夜的月色太過動人,已經在昏迷邊緣徘徊的言祺祀,似乎聽到了許羚的聲音。
那聲音清澈明亮,帶着暖陽而來,驅散了蔓延在他身上各處的冰霜。
他坐靠在藥房内的浴桶中,在熱氣彌漫的環境中強撐着眼皮,看着面前不斷往水中加入藥材的燕叁。
“主子,你可千萬别睡哈,這可到解毒的最後關頭了。”
燕叁一邊加藥,一邊關注着言祺祀的狀态,怕他暈過去,一直在同他說着話,雖然也一直沒有得到自家主子的答複。
“燕叁,還要多久?”
破天荒的,言祺祀說了在今晚進藥房後的第一句話。
燕叁一愣,而後伸手探了探水溫,說道:“大概還要有三個時辰。”
藥水才剛剛有了點熱度,這完全達不到解毒的要求,隻有到熱到伸不進手時才行,但要多久才能達到他自己也說不準,所以三個時辰是最為保險的。
“三個時辰……”言祺祀呢喃着閉上了眼,還沒等燕叁提醒,他自己又睜開了,“三個時辰不行,怕是隻有兩個時辰了。”
兩個時辰?
燕叁看着言祺祀,雖不解但他相信主子的判斷,所以轉身去在一大堆的藥材中開始翻找。
他記得,他此次有帶回來一種可以提前激發藥效的藥材。
言祺祀剛經曆過放血,所以此刻渾身都失了力氣。他歪斜着頭,透過照在窗柩上的月光,推算着現在的時刻。
估摸着快到子時了。
藥房外,燕伍、燕路帶着排列整齊的隊伍,恭恭敬敬地站在院中。他們注視着房門緊閉的藥房,心中雖然相信燕叁的醫術,但還是難免會有擔憂的情緒存在。
他們擔心的不是治不好,而是怕有人來搗亂。
據他們早前接到的消息,安王那邊已經發現了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随時都會派人來清剿。本打算離開的,但因為要給言祺祀解毒,所以就一直拖到了今天。
燕路垂着腦袋,雙眼像失距般盯着地面,突然,他擡起了頭,抽出了佩劍,目光如炬地看向屋頂。
随即,在場的人接連地抽出了武器。
四處不知從哪裡冒出了一批又一批的黑衣人,他們從上方一躍而下,舉着刀劍沖了上來。
外頭的刀劍相交聲止不住地傳進了藥房,燕叁隻是剛開始往外看了一眼,而後又恢複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狀态,繼續為言祺祀調整着用藥。
倒不是他不擔心,而是他無比信任他的夥伴們。
“主子,我現在要用的這味藥性子比較烈,可能您會有點疼。”
言祺祀沒有說話,甚至連表情都是淡淡的。燕叁看着他,也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動作麻利地将已經處理好的藥材倒了進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窗外的打鬥聲也漸漸停歇,厚重的血腥味抑制不住地往内冒,直沖的人發眩,連燕叁這個常年與傷口打交道的人都險些受不了了。
“主子,已經清理好了。”
隔着屋門,外邊人說話的聲音不甚清楚,但無疑不是些情況的彙報。
言祺祀緩過了剛剛那陣的疼,此刻也恢複了點說話的力氣,于是他對着身邊唯一能聽到他說話的燕叁道:“讓他們帶着還活着的人先行一步。”
“是。”
今晚的刺殺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是他對言懷埕的最後一次試探,也是言懷埕對他的最後反擊。
在上次,他從言懷埕的寝殿中拿到罪證後,幾次動手便将其爪牙拔了個七八成,剩下的除了是對時間的考慮,還有就是政治原因,他還動不得。而在那幾次的行動中,他總能發現那個所謂的新月組織的手法。
對于這個組織,他的觀感很複雜。
它總給他一種在躲避的感覺。
于白霧中,言祺祀睜開了眼。那雙眼,就如雨後的幽潭,深邃,危險,似蟄伏着一條巨龍,隻等岸邊的獵物松懈。
他轉動着有些僵硬的手腕,取過整齊疊放在衣服上的那封信件。
信封還是密閉的,正面上龍飛鳳舞地寫着三個字,言懷埕。
燕夷默默地從黑暗中走出,從他的手中接過了信封,轉身又消失在房内。
燕叁則是裝作沒看見的模樣,轉過身後瘋狂地用手拍着胸口。
他也算是自小便跟着言祺祀的,但每次燕夷、燕洱的出場都會吓到他,無一例外。
“又被吓到啦?”
身後,言祺祀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他默了默,轉身哀怨地看着已經恢複精神的人,“主子!”
群山綿延,突然一道亮光劃破天際,從一座沉寂的山後出現。瞬間,整片夜幕都被點亮,在一望無邊的樓宇中,當第一縷炊煙伴着逐漸升高的太陽一起出現時,新的一天便開始了。
隻不過,新年的第三天,注定不太平靜。
住在京城淮南巷子的葛大叔今早照常出門擺攤時,發現自家的木門上被塞了一封信,雖說自己看不懂字,但打眼瞧着便知這封信不簡單,于是,他趕忙回屋,将自己還在睡覺的兒子叫了起來。
他的孩子已經上學堂好幾年了,認識的字可比他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