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羚一路闖進太子帳中,無視旁人的阻攔,遮光的簾布被掀開,光線從她的身後前仆後繼地灑了進來,直到最裡邊的桌案上。
那個地方是往日裡言祺祀最常待的地方,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他手拿着軍報在對自己微笑,輕聲問候着“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我活着回來了。
許羚腳步踉跄地靠近,在桌案前蹲下,像從前無數次做的那樣,手臂平放在桌上,低頭靠在上邊。
眼角有淚水滑落,眼前沒有那個人,隻餘無數空寂。
夜幕沉沉,時不時的蟬鳴聲叫的人心煩不已。
守在帳外的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滿臉糾結地觀察着裡邊的情況。
“欸,你說要不要進去把許大人叫出來?”
燕路湊到燕伍身側,用手肘杵了杵他,示意他往内看。
燕伍先是瞥了他一眼,而後雙手抱胸往遠離他的方向走了一步,而後才淡淡地說道:“你去。”
“哈?”燕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他用手指對着自己,重複了一遍剛剛聽到的話,“你說讓我去?”
語氣中滿滿的驚疑。
反觀燕伍仍是一臉淡定,就一個眼神,燕路就明白了。
行,算你狠。
他咬着後槽牙往内走了幾步,就在他的手要接觸到帳簾時,他頓住了,他回頭看着從剛剛起就沒動過位置的人再次确認道:“我真去啦?”
燕伍早清楚他這種隻有嘴上功夫的人究竟有幾斤幾兩,所以他根本就不着急,現在的情況發展一切都在他的預想當中。
知道再不順着他的意思走,他定是要發火的,于是他趕忙阻止道:“你還是回來吧,讓許大人自己在裡頭呆着也好過于她出去做些什麼事吧。”
他這是為了自家主子的計劃不被影響,才不是因為不想惹某人生氣呢。
“你說的對。”燕路順着坡就下,速度快的就像是在等着這話似的,雖然他确實也是這麼想的。
燕路轉身下台階,在燕伍逐漸睜大的眼睛中在他的身前站定。
“你這是什麼眼神?”
他看到燕伍擡起了手,而後往他的身後指去。
他的身後有什麼,不言而喻。
一時間,他竟有些不敢回頭。對上燕伍的眼睛,很清楚地便能看到倒影在上邊的影子,那是一抹青綠色的倩影。
“帶我去見他。”
身後,不帶一絲一毫感情色彩的聲音突兀地響起,燕路隻覺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感覺膝蓋一軟,還好有旁邊的燕伍扶了他一把,否則他可能真的就這麼跪下了。
“是……”
在黑暗中前行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如果再加上在樹林間行走,那就更不易了。
還未隐瞞多久便被拆穿的兩人本打算明日一早再領許羚去見自家主子的,但被其一句“白日人多,不好交代”給成功說服。
所以,現在一前一後帶着路的兩人都極其的後悔,後悔剛剛為什麼不再争取一下。
當然,抱怨的話他們隻敢憋在心中,萬不敢當着許羚的面發出來。
作為經曆于許多紅塵往事的他們來說,對于生氣的女人不能惹這一點他們還是記得極其清楚的。
雖說不是他們惹的火,但誰讓做出這事的人是他們的主子呢,怕就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此行的目的地就在林中靠近溪流的地方,距離不遠,他們走了估摸三刻鐘便到了。
月下,籠罩在清俊白光下的草屋有着一種别樣的靜谧,隐隐散出的暈色柔和了淩亂,顯出一份與塵世格格不入的氛圍。
用茅草搭成的屋頂上長着沒見過的青藤,綠葉茂盛,隐有黃花,像瀑布般在邊緣垂下。在那底下有着一把搖椅,椅上放着一隻蒲扇,仔細觀察還能看到幾處缺口。搖椅旁是一塊巨石,半人高,上邊留存着還未清理幹淨的青苔。小小的一處院子,一眼看去隻有這幾樣東西,雖不精緻,但勝在幹淨、整潔。
從外邊看去,這屋子隻有一間主屋,連廚房都沒有,後邊是什麼模樣還未可知。
許羚停在幾步之外,粗粗地打量完整體後,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心頭那自回了軍營起便壓着的石頭總算是有了落地的機會。
燕路不解為何一路上都步履匆匆的人到了正門前卻停了下來,正當他想上前去推門時,他的衣袖被拽住了。
許羚望向他的眼睛,将說話的聲音故意放輕,“他想做什麼?”
燕路看着自己的衣袖,又擡頭看了眼燕伍,最後才看向許羚,他盡力保持着小力氣,一點一點地将自己的袖子扯出來,撫了撫有些皺巴的地方,無奈道:“許大人,這事吧……你還是自己去問主子吧。”
說完,他連忙後退了幾步,拉着一旁還在看戲的燕伍跑了。
許羚一怔,下意識地伸手去勾,但指尖隻停留着布料飛速劃過的觸感。
還未回神的她就這樣與聞聲開門的言祺祀對上了視線。
空氣中,晚香花的味道漸濃,随着流水的叮咚聲,聲聲撞擊人心。
鼻尖充斥着花香,還有……清新的雪松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