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彎着腰掩蓋着藏在身後的東西,在接近城門時飛快地分立兩邊。
騎兵至,馬蹄疾,青繩起,人仰馬翻。
繩子是由樹藤臨時編織起的,是十分顯眼的青綠色。
他們會被絆倒,不是因為看不見,而僅僅隻是因為距離過近來不及反應也來不及停下。
本就狹窄的城門因前面人這不輕的一摔顯得更加的擁擠了。
一邊倒的局面讓在場的人看的熱血沸騰,面上的喜色是藏也藏不住的。不同于旁人,将所有都看在眼中的許羚隻是淺淺地笑着。
說她不高興也不是,她隻是覺得等事情都結束了再慶祝不遲。
蕉下守軍統領,遲風尉,是北夷“一神二仙”中的小風仙,傳言中他領軍的戰事沒有一場敗績,雖不知真假但也值得她多加忌憚。可是,直到現在,蕉下的守軍已經快撐不住了,他都沒有出現……
她心中隐隐的有絲不安,但就是她這一分神,場上的形式一下有了反轉。
那是一位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男子。
黑金盔甲束身,手持一杆銀白長槍,紅纓上挂金玲,面容隐于猙獰鬼面之下,高高束起的馬尾揚于腦後,白馬起躍,身姿矯健。
他的身後是還未消弭的黃沙,他的身前是倒地不起的戰友夥伴。
明明隻是一人一騎,卻在方圓五米之内壓迫的無人靠近。
見此,許羚微眯起眼來。
她等的人,可總算出場了。
許羚挺直腰背,接過旁邊守将遞來的旗幡,雙手握緊慢慢一轉,而後斜側舉起,猛然下揮。
随着旗子的落下,數十顆滾石劃過天幕,以一道道完美的弧線落在了前方場上。
眼前到處是火光,地上的人或悄無聲息地躺着,或抱身哀嚎,或奄奄一息。隔着重重距離,許羚能感受到從那人身上傳出的厚重的無力感。
就像是在黑暗中前行的人突然被光亮吸引,但不消片刻便又重歸暗處的失落與無望。
他此刻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小孩,這種感覺讓許羚覺得不對勁。
在她暗自提防時,原本還持槍不動的人有了行動。
他駕着馬,手上的長槍飛快地轉動着,行至之處,倒地的人不計其數。
他以一種不顧自身性命的決然,頂着漫天而落的巨石,宛如殺神,一點一點收割場上的生機。
弓箭手上場,鋪天蓋地的箭矢落在他們身上,即使狼狽,即使中箭,他也如無知覺般揮動着手中的槍。
遲風尉其人,當真如傳言般,不顧生死,隻衛家國。
可惜了……
許羚拉開早已握在手中的箭瞄準他,卻在觸及他即将要攻擊的對象時轉了方向。
箭如飛光,一下将落下的長槍打歪,在銀槍與箭矢相撞的那一刻,一聲清脆在紛雜的世界中響起,它像是一種信号,将無數陷入混沌的人喚醒。
李立眨巴着眼,顧不得背上被驚起的冷汗,連忙逃離長槍之下,而那個帶着面具的男人隻瞧了他一眼便轉過身子,直對上箭矢飛來的方向。
在一大隊的人中間,他一眼便鎖定了許羚。原因無他,就憑對方還未放下的箭弓和手勢,就憑那滿是可惜的表情。
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身上,許羚淡定地朝對面揮了揮手,就像是許久未見的老友之間的招呼一般,但下一秒她又取了一支箭搭在了弦上。
唇瓣無聲地動了動,旁人不知,但對面的人很清楚地看到了。
她說,久仰大名,遲小風仙。
面具下的表情誰都看不到,所以許羚并不知道遲風尉會作何反應,但也不難想,就看他們現在這番劍拔弩張的模樣,他應是很不屑的才對。
果然,回應她的就是對方橫舉起的槍。
這是,遠擲?
許羚笑了,雙手發力拉開箭弦,直直地瞄準遲風尉的腦袋。
那,就看看誰的速度快吧。
素手一張,箭離弦而出,破口聲厲厲而起,帶動着空氣壓縮前行。
同一時間,長槍被瘦削卻格外有力的臂膀向前擲出,不停旋轉但目标堅定地直沖遠方。
槍與箭在半空中有過短暫的一瞬相逢,卻在下一秒一上一下的背向而行。
許羚巍然不動,一雙美眸靜靜地看着那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長槍。
她是不急,但在旁人看來卻是心驚不已,他們都下意識地認為許羚是被吓的來不及反應,個個急匆匆地向她奔去。
“将軍——”
“大哥——”
臨到跟前,那柄槍的速度仍是不減,許羚默默地歎了一口氣,飛快地拔出身邊懸挂着的劍以一個橫擊的動作将長槍打飛。
長槍斜插入地,發出陣陣嗡鳴,像是杜鵑啼血,滿是不甘。
許羚看去,眼中黯淡了幾分,又将目光移至手中長劍,劍身上,是一個與長槍圈徑相差無幾的豁口。
這場攻城之戰就這樣結束了,但并沒有一開始設想中的喜悅,也沒有勝利後的歡呼。大家的目光很是齊整地落在遠處,落在那一身黑金铠甲,倒地無聲的領将身上。
像他之前一樣,他的周邊沒有别的人。
風本是無聲的,但在吹來時,還是隐約發出了細微的鈴铛聲。
在細沙之中,在他滿是血污的手心上,有着一枚小巧但精緻的鈴铛。
許羚轉頭看向長槍,那上邊的鈴铛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