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遠去,看着她下樓,看着她的身影被樓梯遮蓋直至完全消失。
良久良久,他都忘不了那一刻直擊靈魂深處的悸動。
燕路有些驚悚地看着呆立在遠處的言祺祀,在注意到他臉上那抹能夠溺死人的溫柔時,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他忙不慌地打了個嗝,掉頭就走,沒有一絲一毫想等一下自家主子的想法。
樓下,終于離開了剛剛那種環境的許羚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來,忙扇動着手來驅散臉上泛起的熱意。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踩着木制的台階,發出一陣陣的“吱呀”聲響。
許羚的動作滞住了,有些微恐地動了動腦袋。
背後有人下樓的動靜逐漸清晰,她往後瞥了一眼,看到是燕路時,神經一松,隻覺得渾身暢快。
她自己也說不清現在到底是懷揣着一種怎樣的心态以面對言祺祀,隻是剛剛那事真的太突然了,她要好好地想一下,緩一下。
等言祺祀下樓時,他隻看到了小姑娘快埋到碗裡的腦袋,不由地笑了一下,在正對她的位置上掀袍坐下。
右手的食指與中指交替且賦有規律地在桌上來回敲擊,發出“咚咚”的聲音。
這聲音不響,除了他們這一桌的人,沒幾人能聽的到。
他好像隻是在敲着玩,在外人聽來沒有任何意味,但在某人的耳朵裡便倏爾變了味道。
許羚默默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在看到他對自己露出的笑容時,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很快又垂下了頭。
但緊接着,那敲擊的規律變了,速度也跟着變快,許羚聽着,握着湯勺的手指不由地收緊,她飛快地擡頭瞪了對面做了壞事還洋洋自得的男人一眼,想低頭又想到他剛剛傳遞出來的信息,一時是低頭也不是擡頭也不是,就這樣保持着正對的動作。
沒了吃東西的胃口,索性她便将手裡的東西放下了。
瓷質的湯勺與瓷質的碗相碰,清脆一響,就像她現在的心,紊亂而無措。
看到許羚的動作,言祺祀終于意識到自己将某人給惹毛了,一時間有些怔然地收回了手,不知所措地看着許羚。
他隻是不想她不理自己,也怕她因自己剛剛的莽撞生氣從而傷了身體,這才用了上輩子兩人約好的暗号來跟人說話。
但看現在的情況,他好像把事情弄的更糟了。
許羚看到言祺祀的表情時,心裡一陣火大,明明是他惹自己生氣的,怎麼他還先委屈上了?一時間也不願搭理他,隻抿着唇不說話。
時間一幀一秒地流過,見言祺祀連餐食上來了也沒能分走他的一分視線,她終是因為擔心他的身體,率先做出了讓步。
纖細的手指從桌下伸出,略帶随意地在桌上敲了兩下。
在對面人眼睛驟然亮起的同時,她又接着敲了幾下。
陽光從外頭闖進,斜斜地打在言祺祀背後的地上。許羚可以看見在光中上下浮遊的細微塵埃,一下子不知是在看這自然界的景象還是面前那正笑靥如花的青年。
那青年在聽到許羚後來的敲擊聲後,心情極好地端起面前的碗,用湯勺攪動着散熱而後送入口中。
甜膩的感覺瞬間充盈在味蕾之上,他不由地皺起了眉,下意識地望向對面人的碗,見對方也隻用了一半,便知其中緣由。
他們兩人共同生活了十年之久,飲食習慣也漸漸趨于一緻,這過分甜膩的粥對于二人來說,能吃的下去已是為了果腹而做出的妥協。
于是,他忍着反胃的沖動,一勺一勺地将白潤的粥送入口中。
很快,碗中的粥剩下的便與對面人碗中的一般無二。見此,他驟然呼出一口氣來,懶散地靠在椅背上,像是肩上卸下了什麼重擔一般。
許羚見此不由地覺得有些好笑。
剛剛他那副難受至極的模樣她不是沒瞧見,但她也沒有出聲阻止他。
因為這是兩人在上輩子中早已約定好的。
在宮中,對一切都需時刻保持謹慎,他們兩人不能對什麼東西表現出任何偏好,尤其是在吃食方面,所以他們便有了這樣的一個約定——若遇上不喜的食物,對方吃多少,自己就要吃多少。
她剛開始并沒有想起這件事,直到她看到他實在是難以下咽偏偏還不停地往嘴裡送的舉動時她才将這仿佛有些久遠的事想起。其實,他本可以不這麼做的,她也沒覺得他可以想起,可是他偏偏想起了,偏偏也這麼做了。
劫後餘生的言祺祀閉了下眼,再睜開時面前便多了一隻倒好水的水杯。
他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許羚,而後笑着接受了對方的好意。
隻是他的笑在對面人看來無時無刻不冒着傻氣。
許羚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借着喝水的動作,擋下了眼中脈脈流動的笑意。
“羚兒——”
他們的位置正好在客棧大門的右邊不遠,此時,一道在兩人聽來都有些熟悉的聲音在客棧大門外響起。
二人臉上的笑容先是同時頓住,他們聞聲轉頭,在看到來人時,一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