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間,昔日的同學來得越來越多,不少人和從前已經大相徑庭,一時竟還認不出來了。
阮冉從前的性格開朗又外向,跟誰都能迅速處成朋友,即便這麼多年過去了,再見到面也依舊能聊上幾句。
漫長的老同學社交終于結束,阮冉四周圍着的人漸漸少去,鄭蔚這才找到個位置,坐到了阮冉身旁。
作為閨蜜她敏銳地察覺到,阮冉今天的情緒不是特别好,隻是前面表現得不是很明顯,所以她也沒問。
“你怎麼了,遇見事兒了?”鄭蔚說。
阮冉往後靠着座椅,擡起腿将腳搭在桌子前面的橫杠上,往後一蹬,翹起椅子的兩個腳,前後微微地晃着。
“沒什麼,不是什麼大事。”阮冉忽的說了這麼一句,“就是沒想到他們也是這樣的人。”
鄭蔚和謝啟安互看了一眼,一頭霧水。
“誰啊?”
阮冉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教室前方的黑闆上,上面畫着有關校慶的黑闆報,五顔六色的,但落在阮冉這個學過美術的人的眼裡,算不上多麼好看。
阮冉用鼻歎出一口氣,眉宇間浮上憂愁,她咬了下唇,用不想讓除他們兩人之外的第三人聽見的音量說:“我爸媽,他們大概是有病,居然讓我去相親。”
“不是吧?”鄭蔚震驚,同為女生的她很能理解阮冉的不爽,“你才多大啊,二十四又不是三十四,至于這麼急嗎?”
“就是說,就因為這事,他們居然還跟我吵架了,從小到大他們都沒兇過我一句,結果為這事說我。我真不理解,我難道看上去很難嫁出去嗎,這麼急着給我相親。”
謝啟安忽然拍了下桌子,急切又憤怒地說:“就是,太過分了!一定不能服從他們的安排!什麼人啊都是!”
安靜一秒,阮冉和鄭蔚一同看向謝啟安。
謝啟安感受到來自面前的兩道目光,一愣,“看我幹嘛?”
阮冉笑了下,“沒什麼,就是沒想到你會這麼義憤填膺。”
鄭蔚也說:“你憤怒地像你爸媽逼你嫁人一樣。”
謝啟安:“……”
關于這件事阮冉不想多說,說到後面也是一肚子的氣,她換了個話題,可随着其他同學的加入,話題又進入了另一個她不喜歡的主題上。
“哎你們知道我上次都城大學看見誰了嗎?”說話的是一個男生,當時和阮冉他們玩得也挺好。
其他人搖頭,說話的男生碰了碰阮冉的肩膀,示意這個話題跟阮冉有關。
阮冉不是很想猜他遇見了誰,可還是配合地問了句:“誰呢?”
那人好像就等着阮冉問這句,興奮地說:“就你那黑無常,溫老師,溫默。哎喲喂幾年不見溫老師都是大學教授了,而且好像比以前更帥了,重點是他居然還記得我!他還請我去食堂吃飯了……”
阮冉:“……”
謝啟安忽然覺得後頸發涼。
鄭蔚連忙對那人使眼色,對方接收到信号,說話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他觀察着阮冉的表情,不可置信道:“不是吧,都這麼多年了,還氣着呢?”
現場一片死寂。
阮冉好脾氣地揚起唇角,和藹又可親地笑着說:“不氣,你繼續說。”
那人十分沒有眼力見地繼續說了下去,言詞間淨是對溫默的誇贊,氣壓越來越低,阮冉忽然站起身。
“嗷——”
一聲痛苦的哀嚎沖破屋頂,響徹雲霄。
忍不了一點,對阮冉而言,控制情緒太難了。
-
教學樓三樓廁所内。
“這付明也太沒眼力見了,不過他可能也以為過去這麼多年了,你早不記仇了,隻是沒想到你還記到了今天。”
鄭蔚在隔間外等阮冉,想起剛才的畫面就笑個不停。
阮冉甩出一本書砸到付明身上,轉身剛拿起教室後面的掃把,付明就跟個兔子似的逃出了教室,怎麼喊都喊不回來。
鬧騰了一下午,這會兒的教學樓内人已經少了許多,大部分人都去操場參加遊園活動了。
略顯安靜的走廊響起一串沉悶且平穩的,卻又不太明顯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從辦公室出來,轉彎,進入洗手間。
廁所的洗手台是在男女廁外面共用的,前兩年錦安翻新,再加上校慶,如今洗手台都是锃亮嶄新的,甚至還是感應出水的。
熾亮燈光下,一雙十指勻稱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伸到水龍頭下,水受感應嘩啦流出,将那雙藝術品般的手瞬間包裹。
女廁内。
阮冉沖了水,推門出來,鄭蔚還在笑,見她出來了,忍不住好奇問:“不過我真挺好奇的,都這麼多年了,怎麼提起溫老師你還是會生氣?你跟他有那麼大仇嗎?”
阮冉冷哼了聲,漂亮的五官因為氣憤變得格外靈動:“其實是沒多大仇,但我聽見他的名字我就煩,我阮冉,順風順水這麼多年,吃的苦全都在溫默那兒了!真的,他來實習的那兩個月,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時刻,沒有之一!”
被水沖刷的那雙手在水流中頓了頓。
“看來你是真的不喜歡數學。”
“我本來就不喜歡!我一個美術生,我數學學那麼好幹什麼啊,溫默那老東西就跟有病似的!”
鄭蔚挽着阮冉往外走,阮冉還是氣不過,邊走邊說:“溫默最好是待在他那都城大學别出來,要是被我見到了,我絕對要揍得他跪下喊我爸爸以報當年學數學之仇!”
豪言壯志在安靜的洗手間内環繞回響,要是此刻現場沒有第三個人鄭蔚可能還會大笑出來,可現在她根本笑不出。
阮冉更笑不出。
洗手台前,男人白衫黑褲,身形高挑清瘦,他顧自抽出一張擦手紙,而後轉身。
他還是一如幾年前那樣清風霁月,俊朗的臉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後那熟悉的清冷眼眸直直望來。
他好像是笑了,又好像沒笑。
阮冉回憶中的男人此刻就站在眼前,溫默很輕地擡了下眉,慢條斯理地擦幹淨手上的水漬,他注視着眼前目瞪口呆的女孩,似是回憶了一兩秒,然後念出她的名字。
“阮冉同學。”
話沒說完,阮冉一頭鑽回了女廁,像見鬼般地用力甩上廁所門。
落鎖。
好似真的老鼠見了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