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爺一早便差人運了江米來。
徐氏進城前便把糧倉的鑰匙給了汪木匠,因而瑛娘也叫他領會了一道“仙官兒”的慷慨,江米一入糧倉便被她收進了自個兒的倉庫。
汪木匠與徐氏的反應不可謂不同,也就汪木匠更在乎顔面,強撐着鎖了糧倉回了正屋,這才沒在瑛娘面前失态。
等糧這幾日,瑛娘自也不閑着,趁着蓼藍酵好,把剩下的花青也全部制成,隻是定制的廣口胭脂扣還未制成,這批顔料隻得暫時收進陶罐存備。
制花青時,瑛娘順道将先頭買來的兩匹絲絹染成靛色,叫何氏拿去裁衣裳。
這兩匹布自是裁衣給汪文、汪武兩兄弟穿,何氏不敢收,瑛娘便隻得叫雲氏來勸。
也不知雲氏如何說的,好歹何氏收下了布,轉頭贈了瑛娘一支二兩重的素簪。
瑛娘哭笑不得,也沒推诿,收下簪子便算了。
三百扣花青以備來日意外,卻不好叫家裡其他人知曉這批顔料沒賣,瑛娘便打了個錯漏,趁着進城收糧,将花青背至東市才尋了隐蔽處收進倉裡。
這幾日徐氏在城頭也沒閑着,白日去上灣村運糧,晚些時便拉着陳氏在城頭閑逛,幾日一通逛來,還真叫她琢磨來一門新點子,待得瑛娘收糧時,徐氏便跟在她腳後跟兒念叨。
“我瞅着城頭做什麼營生的都有,眼下菽乳賣得不好,要麼再叫你二叔二嬸做些大醬、鹹菜的搭着賣?你不也說咱家大醬好味?總歸都是吃食,家裡種的菜也多,腌好了挑來城頭多少能賣得些錢。”
“行呀,那我再教二叔二嬸做些耐放又爽口的小食。”
徐氏心頭一塊石落定,這才樂呵呵問瑛娘:“那奶今日便歸家了?這城頭雖好,日日卻連個擺閑的都沒有,實在待得無趣。”
“一會兒咱就一起回。”
瑛娘琢磨着雲氏去了雲家那頭卻不好不見瑾娘,那位未曾謀面的大姐也嫁得不遠,便拉着徐氏去布行買了兩匹棉絹、兩匹絲絹。
買布還不算完,與牛二結了騾車的租子,瑛娘扭頭又進了驢市,還催着徐氏幫她挑騾。
徐氏:“……”
瑛娘就是犟驢!誰勸得住?
騾分驢騾、馬騾,瑛娘不知其差别,便叫徐氏與她建議。
徐氏自然覺得驢騾更好,一則驢騾跑得快,二則價格更便宜,但瑛娘非唱反調,一聽馬騾耐力更佳,也不管價值,掏了十五兩來便叫驢市的活計與她一輛新車直接給馬騾套上。
馬騾性子倔,偏生瑛娘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得虧瑛娘更勝一籌,一路趕着回家才沒叫馬騾把她們載溝裡去。
家裡頭石灰、白礬都用盡了,這日買來的幾匹布瑛娘便沒染,隻叫雲氏拿了去,當着汪點柱的面兒勸道:“娘也許久沒回娘家了,明日便叫爹送你和玥娘回去小住幾日,也好見見大姐、四姐,與她們親香親香。這布就說是爹娘買的,别叫姐姐、姐夫們多想。”
雲氏知曉瑛娘這般說辭不過是不想叫汪點柱知道她藏糧的事兒,嗔她一眼,才扯了包袱收拾了幾日的衣裳。
汪點柱正得意大房新得的騾車,不知怎麼就要跟媳婦兒分離幾日,可惜瑛娘與雲氏都不給他說道的機會,挽着挽着便親親熱熱地去了偏間兒哄玥娘睡。
“……”
汪點柱無法,隻得悶頭睡自個兒的。
哄睡了玥娘,瑛娘才得空取來一百五十兩元寶、十兩碎銀與雲氏,“娘回娘家叫舅舅們幫着買二百石稻米、一百石麥,還是先頭舅爺家幫忙收糧的價格,買了便叫四姐夫幫忙拉去城頭甜井巷巷尾,院子的鑰匙一并給娘帶過去與他。一百五十兩,收完糧該能剩個幾兩,這幾兩娘便自個兒藏着,别叫爹知道,另十兩則作工錢,也别叫舅舅們白幫忙。”
雲客争氣,這年來真将野兔養育的營生給盤活了,前頭便買了驢車,常往城頭酒樓送鮮兔,運糧的事兒找他幫忙最好。
但瓊娘嫁得早,瑛娘不知她婆家過得如何,也隻能幫雲氏找機會去那頭貼補。
一百六十兩銀抱着墜手,雲氏知曉瑛娘心意,不自覺紅了眼眶,好懸才控制住沒掉下淚來,“外道的話娘也不多說了。娘曉得你盤算着做些緊要事兒,但萬事需謹慎,你身上有不可與人道的秘密,與人往來時千萬得小心。”
“我曉得。那事兒隻是我與阿爺心憂、多想,指不定那誠王隻增收這一回,待大夥兒來年喘過氣來,日子該也能慢慢再好過起來。”
雲氏并非愚鈍之輩,心知瑛娘這話安慰偏多,扯着嘴角笑了笑便不再多說,“睡吧,我叫阿客收完糧便把鑰匙送回來。”
“好。”
等雲氏回屋熄了燭,瑛娘才借着月光開倉盤點。
除開倉裡原本就有的那些東西,這一年來也填補了不少。
一百石米、一百石麥最占地兒,此外還有約摸三百扣量的花青,兩千斤幹栀子、兩千八百斤幹制茜草根,昨年得的一對銀镯、今年得的一支素簪,戴娘子送的白玉堂香膏、桂花香膏,十份八寶五膽藥包、十五份甲煎口脂藥包,落花生二十斤、胡麻近十四斤、胡麻油一罐、山茶油十壇,大王村五畝田地地契。
來日還有三百石糧入倉,偏屋裡也還陰着十方藥墨、窖着五十斤柿子。